十二月的c城阴冷、潮湿，所有的波涛汹涌都被凛冽的寒风掩藏，转眼就到了月末。十二月的最后一天，陆氏集团的私人俱乐部里，正在低调地举行一场小型的内部会议。
这一传统是十年前陆亭远定下的，他还给这个内部会议起了个很高大上的名字：EMC（Enterprise Management Conference）企业管理会议。本意是要借年末的会议加强集团内部交流与协作。但后来就慢慢发展成了集团高层以及各子公司负责人之间相互“刺探和拉拢”的勾兑会。陆亭远倒也乐见其成，他将它视为他管理集团公司的一种制衡手段之一。
陆亭远致词之后，便直接上了俱乐部二楼的专属休息室，美其名曰：好让下属们轻松地交流，放开吃喝；其实不过是为了上二楼做高高在上的“上帝”罢了。
二楼的专属休息室里，朝向一楼大厅的一整面墙都装了单面镜，从外面看过来不过是一面普通的装饰镜子，但从休息室里面看出去，外面的情形一览无余。此刻，陆亮远正独自站在这面单面镜前，注视着一楼大厅里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
按照内部会议往年的规格，集团高层加上七个子公司的负责人，总共也就16个人与会。但今年不一样，今年多了一个人。
早在半小时前，会议还没正式开始的时候，陆亭远看见自己的女儿陆清子拿着邀请卡走进俱乐部的时候，并没有太意外。但他意识到，陆清子不过刚刚入职陆氏一个月，他的心腹就已经按耐不住想要巴结“新主子”的心，自作主张地给她发了“外卡”。
全都是些唯利是图、狼心狗肺的东西。陆亭远注视着一楼大厅，不屑地牵扯了一下嘴角。一个月前，清子入职的职位是他亲自指定的，飞天公司的总经理。飞天是陆氏集团旗下一个刚成立两年不到的科技公司，主要负责人工智能的研发。眼下，全行业都在喊着“科技、创新”是第一生产力，因此，他把自己的女儿按排在下属的科技公司，在外界看起来很有“认真培养接班人”那么一回事。
但其实，陆亭远有自己的打算和私心，集团的董事们都是像他一般“顽固不化”的老家伙，对什么“科技、创新”，尤其是什么异想天开的人工智能没多大兴趣。用他们的话来说，“咱们现在已经是老大、龙头了，只要咱们不进步、不创新，行业内就不会有人跟风，我们就永远还是第一名，为什么还要投入那么多财力去搞什么不一定有回报的研发呢？”
陆亭远内心是赞同这种观点的，但为了体现当家人的“高瞻远瞩”，一年多前他力排众异成立了专事研发的飞天。这意味着，飞天从成立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在集团内部被边缘化了。
把陆清子放到飞天，明面上是着力培养，实际上是变向的“打压”。一个读商科的文科生，在一个被边缘化的科技子公司，能干出什么业绩呢？
假以时日，陆清子在飞天碌碌无为，花瓶继承人的身份就会被坐实。到时候，不需要他出面，自然会有公司元老出面反对陆清子入主陆氏。
更何况，从十年前开始，他就想方设法稀释了陈诗锦的股权，就算将来陈诗锦把她手里陆氏的股分转让给陆清子，陆清子升职乃至掌舵陆氏的机会依然很渺茫，几乎对他和唐歌构不成威胁。
一个月前，陆亭远安排陆清子去处的时候，就做了这样万全的打算。那一刻，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忌惮自己的女儿。
怎么能不忌惮？他心里清楚现在的陆氏是怎么来的。三十年前，还没有陆氏，只有陈诗锦家的陈氏集团。他一介毛头小子，有幸入了陈氏集团唯一承继人陈诗锦的眼，一朝飞黄腾达。再后来，他就慢慢将陈氏变成了陆氏，如今，这世上已鲜少有人记得曾经还有个陈氏集团。
陆氏是他用多年屈辱和心血换来的，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它有再变回陈氏的可能。女儿，终归是外人。
陆亭远万万没想到，当初万无一失的安排，现在看来却弄巧成拙了。
陆清子入职飞天一个月，如鱼得水，不仅挖来了“天才黑马少年”使得飞天人工智能方面的研发有了突破性进展，同时，她还投资了一些不起眼的人工智能项目，也不知道是不是单纯运气好，短期内居然实现了小投资、高回报率的奇迹。
这些消息在集团内部传开后，陆氏千金陆清子一时成为集团内部“创新派”的代表人物，下面支持创新的年轻人纷纷站到陆清子一边。上面的那些老家伙们最会审时度势，一看这情形，有人就坐不住了，开始为自己的将来铺路，暗暗站队未来掌门人，这才有了陆清子虽然只是集团中层，却被会议组织者自作主张地邀请来参加了今天的内部会议一事。
只要一想到，此刻，给清子发“外卡”的好事者可能正以为自己揣摩对了他的心事，而洋洋得意，陆亭远就气得快要心梗。他坐在休息室的桌子前，遥遥看着一楼大厅里的清子，突然觉得陌生。
她今天穿了老成的黑色小礼服，端一杯香槟，混在一众与会者中，寒暄、敬酒，游刃有余。不再是那个小时候只会牵着他衣角撒娇的小女孩，也不似陈诗锦一般社恐只醉心于自己的世界。看起来，他这个女儿确实有几分商业天分。
陆亭远的目光追随着陆清子，她打完一轮招呼，兀自去餐台取餐。此时，有人借机走近她。陆亭飞认出来，那是飞天的负责人舒恒，年轻的工科男，是以技术入股飞天的创始人之一。
他看见舒恒低头向陆清子耳语了一句，陆清子重新端了杯酒走向大厅外走廊的方向，没一会儿，舒恒也跟了出去。
陆亭远按下桌子上的一个按扭，监听器里传来舒恒和陆清子交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