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这一天，清玄阁里张灯结彩。一大早，柳丽就指挥着家里的阿姨们将偌大的庭院布置一新，毕竟这是“女儿”回国后的第一个新年， 在人前表现一下母慈女孝还是要的。在这一点上，柳丽做足了表面功夫，作为女儿的宋乔娜也十分配合。
早饭的时候，宋乔娜特地换了喜庆的红色毛衣下来，进了餐厅一见柳丽就喜笑颜开：“妈咪，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然后她将左手朝柳丽面前一伸：“红包拿来。”
“早就准备好啦，呐。”当着王妈的面，柳丽俨然一副慈母样，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到宋乔娜手里。
宋乔娜捏了捏红包的厚度，随手就放在了桌上，显然对红包的厚度不太满意：“妈咪，我昨天看上了几个包和几件首饰，但是你知道的，我的卡早就刷爆了……”
宋乔娜歪着头，冲着柳丽作一副小女儿撒娇的样子。
柳丽正低头欣赏自己昨天刚做的美甲，一边等王妈摆盘，冷不丁听见宋乔娜赤裸裸要钱的暗示，内心的厌恶就快要从脸上溢出来。
做戏罢了，她还正把自己当这家的女儿了？
趁着王妈离开的空档，柳丽抬头刚要变脸，宋乔娜适时提醒她：“妈咪，看这里，我正在直播呢。”
柳丽这时候才注意到，宋乔娜右手里一直举着手机，这会儿正对着手机镜头说：“不好意思，让宝宝们见笑了，今天又是做米虫找妈咪要逛街基金的一天。”
说完了，她举着手机跑到柳丽旁边，亲昵地与柳丽头挨着头，两个人同时出现在直播的镜头里：“这就是非常非常爱我的，我亲爱的妈咪。妈咪，来给大家打个招呼呀。”
柳丽只好配合她营业，脸上笑容不减，心里的火已经腾到了嗓子眼。
宋乔娜见好就收，移开手机，镜头只对准自己，但仍然不忘cue柳丽：“妈咪，记得我的逛街基金啊。给我现金支票就可以了。”
”多大的人啦，还小孩子心性，这么心急。”柳丽语气里全是宠溺，答复的却全是敷衍，“用完早餐就签给你。”
“谢谢妈咪！”宋乔娜当然不是省油的灯，面对直播镜头开心地跟网友预告，“宝宝们别急哈，妈咪签给我的支票到底有多少，等我拿到了明天就直播给宝宝们看呀。”
这算是把柳丽想要不认账的后路堵上了。
宋乔娜演的这一出，让柳丽不仅早餐一点东西都没吃下，一整个上午心里也像是被什么堵得死死的，喘不过气来。
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柳丽仍然没有从震惊与恐惧中走出来，现在在她家里的那个人，怎么会是她生物学上的女儿？
她知道不对，却不明白哪里不对。这个宋乔娜无论是来头还是目的，都不简单，直觉告诉她，现在她只能按兵不动，静待D007的调查结果。
午餐的时候，柳丽大方地签了100万的现金支票给宋乔娜。柳丽有自己的打算，只要宋乔娜还肯在人前演母慈女孝，只要能稳住她，只要她还在自己的地盘上，总归能弄个水落石出。柳丽有的是耐心，她料定只要耐住性子不动声色，宋乔娜一定会憋不住自行露出狐狸尾巴。
只是，柳丽心里到底是不舒服。虽然那点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就像早上那样被宋乔娜“要挟”的感觉让她很不爽。她此生，最讨厌被人拿捏。
柳丽坐在三楼书房的窗前，刺目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直晃她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房间里的暖气太足，她焦躁难耐地扯掉身上的羊绒披肩，拿起手机，从微信联系人里找到鉴定中心的熟人刘博士。
此刻，宋乔娜拿到支票后毫不掩饰的得逞笑容在柳丽的脑子里不断的闪现，柳丽心里仅存的一点理智也被驱逐了出去，她不假思索地给刘博士打过去一大段话：“如果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DNA鉴定的结果却是存在亲子关系。现实中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吗？如果有，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大概会有哪些？”
打完了，她却没有点发送，而是快速地将这段话删得一字不剩。就在打这些字的过程中，柳丽慢慢冷静下来，这样的询问无异于是向对方表明：“宋乔娜不是我女儿”，她没有那么蠢。
完全冷静下来的柳丽甚至在一瞬间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现在的宋乔娜如果就让她是自己的女儿，好像会是一件好事。至于好在哪儿，她没能及时抓住那个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但这已经足够她做出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了。
柳丽从书桌左边的抽屉里拿出那部红色的备用手机，给D007发信息：“结束调查。费用按原约定支付。”
如果“现在的宋乔娜就是她柳丽的女儿”会是一件好事，那么，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宋乔娜不是她的女儿，包括那个业界守口如瓶号称“无嘴神探”的D007，即使从始至终D007都不知道她是谁，而且她和D007联系也只靠这一个没有实名的手机号，柳丽也不会冒这样的风险，所以必须立刻终止对方对宋乔娜的调查。
对方也足够专业，坚守着“只按指令行事不问缘由”的原则，很快就回复过来：“知道了。”
柳丽暗舒一口气，删掉来往信息，锁起备用手机，抿了一口酒，盯着窗外的远山发呆，那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那个“现在的宋乔娜如果就让她是我柳丽的女儿”或许是一件好事，到底好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