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黄金虎广纳财源 韩笑襄颔下夺珠
猎衣扬2025-11-10 16:088,177

  富人钱某欲为子谋进学,歇家孙丙诈曰:“李乡官与学道交厚,事可图也。”遂与李仆合谋,先购同式挂箱二、锁二,阴嘱李仆以石代银。孙引钱某至李家,佯为封银。李托病不出,仆持箱入,潜易石箱,伪加封条付还。钱某不察,携归。及榜发无名,孙促其速归。途中启箱,则满贮石矣。钱某怒诘,孙辩曰:“当面封验,何得诬骗?”钱某无凭,唯顿足而归。

  ——古传骗术·挂箱局

  

  邑城县建设局质检站的白色桑塔纳停在了“金域豪庭”工地门口。站长刘明德带着两名检测员下车时,工地负责人老郝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刘站,您怎么亲自来了?”老郝小跑着迎上去,递烟的手微微发抖。

  刘明德推开香烟,亮出文件:“接到举报,说你们工地使用不合格钢筋。按《建设工程质量管理条例》第三十二条规定,我们要进行现场抽样。”

  这是黄金虎安排的第三处工地。前两次,他在“学府苑”和“滨江花园”分别举报了水泥和保温材料问题,结果全都检测合格。

  检测员小张取出液压钳,随机截取了三段钢筋样品。按照GB1499.2-2007标准,他们要做拉伸试验、弯曲试验和重量偏差检测。老郝盯着被截断的螺纹钢截面,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淌——因为这批货是黄金虎强行推销的。

  三天后,检测报告摆在黄金虎的老板桌上——钢筋试样编号HJ—070315,屈服强度435MPa,抗拉强度595MPa,最大力总伸长率17.5%,符合HRB400级钢筋技术要求。

  黄金虎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转头看向乔彬伟:“三批货的检测流程都很严格。钢筋是按GB/T228—2002做的拉伸试验,水泥是按GB/T17671—1999做的胶砂强度,保温板还做了氧指数测试。王寸这个温商,真有两把刷子。”

  “黄总,那咱们……”

  黄金虎摸着下巴:“再订一百万的钢筋,要HRB400的,这几天你要盯住他,把他的货源摸清。”

  “您的意思是……”

  “这么好的生意,自然是要全吃下来。”

  “明白。”

  

  清晨六点二十分,乔彬伟蹲在王寸出租屋对面的早餐摊,要了碗豆腐脑。三月的邑城清晨还带着寒意,他裹紧夹克,眼睛始终没离开那扇贴着福字的防盗门。

  七点整,王寸准时出门。这个温州商人穿着深灰色西装,左手无名指的婚戒在晨光中泛着微光。乔彬伟悄悄跟上,保持着二十米的距离。

  王寸没有直接去公司,而是拐进了中山路的邮政局。乔彬伟假装在门口看报纸,透过玻璃窗看见王寸在柜台前填写包裹单。营业员接过一件粉红色的“白雪公主”连衣裙,帮他装箱打包。

  “给孩子买的?”营业员随口问道。

  王寸笑了笑:“闺女闹唤好几天了”

  离开邮局后,王寸又去了一家孕婴店。乔彬伟站在马路对面,看他买了套积木和玩具枪。店员殷勤地送他到门口:“明天会新来一批毛绒玩具,纯进口的,您要不要来看看。”

  “小男孩玩儿什么娃娃。”王寸笑着打了个哈哈。

  乔彬伟换了辆电动车继续跟踪。上午十点,王寸出现在药店,买了些冬虫夏草和燕窝。中午,王寸去了茶庄。乔彬伟假装买茶,听见王寸要了半斤明前龙井。

  “老爷子就爱这口。”王寸对老板说,“到了好茶,先给我打电话?”

  老板笑着打包:“您这孝心,老爷子有福气。”

  下午三点,乔彬伟跟着王寸来到一家理发店,王寸进去待了半个小时,出来时抹了发蜡,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让司机先回去,自己买了99朵红玫瑰,开车来到城西的“锦江花园”。这是个老小区,王寸轻车熟路地走进3号楼。乔彬伟记下时间——王寸在这待了整整四小时。

  次日,乔彬伟跟着捧花的王寸再次来到锦江花园。这次他冒险跟进楼道,楼栋一层两户,301室贴着“急售”,302室里传来女人的笑声:“昨天不是都买了吗,今天怎么又乱花钱?”声音又娇又媚。透过猫眼反光,乔彬伟瞥见个穿真丝睡袍的卷发女人。她接过花时,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王寸脸上轻轻刮了一下,王寸这一待,又是四个小时。下午,王寸离开锦江花园,一路上都在打电话,晚饭时,王寸来到一家商场,在货架前徘徊许久,最后挑了双37码的红色细高跟。

  令人意外的是,王寸没去锦江花园,而是去了家叫“玉红烟酒”的小店。乔彬伟装作买烟,进去转了一圈,看见那双高跟鞋被放在柜台上。柜台后的女人约莫三十出头,大波浪卷发,正嗑着瓜子看电视剧。

  “快穿上试试。”王寸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女人娇嗔着踢掉拖鞋:“你买的哪次不合脚?”

  梧桐树荫里,支着四张折叠方桌。每张桌子周围都挤着五六个老头老太太,塑料扑克甩得啪啪响。乔彬伟换了身灰扑扑的工装,拎着瓶啤酒晃悠过去。

  “大爷,这儿能加个人不?”他蹲在牌局边,把酒瓶往水泥台上一搁。

  穿蓝布衫的老头斜眼打量他:“会打‘升级’不?”

  “瞧您说的,在老家天天陪老爷子玩。”乔彬伟掏出包红塔山散了一圈,“就是牌技臭,您几位多包涵。”

  几轮牌下来,乔彬伟故意输掉二十块钱。穿花衬衫的胖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小伙子实在,比老张头强多了!”她指的是对面总偷看牌的老头。

  “您几位都是老住户吧?”乔彬伟装作随口问,“我爹想在这买套房,1楼不采光,2楼排水不好,5楼是顶楼,4楼数字不吉利,就想看看3楼,不知道哪一栋好些。”

  “现在就1号楼、2号楼、4号楼的3层有二手房卖!”蓝布衫老头猛地甩出对王,“2号楼、3号楼都行,1号楼不行,不知道从哪儿来只野猫。”

  几个老太太突然诡异地笑起来。胖大娘压低声音:“什么野猫,是302那个狐狸精……”话没说完就被同伴捅了下胳膊。

  乔彬伟又输了把牌,顺势指着不远处的烟酒店:“哟,没烟了,我去买一包,我刚才路过那家,老板娘真俊。”

  牌桌上顿时炸了锅。

  “呸!什么老板娘!”烫卷发的瘦老太啐了一口,“天天穿个睡裙看店,不是什么正经人!”

  蓝布衫老头嘿嘿笑:“刚搬来的,一个温州人给她盘下的店。那天我晨练看见,她送一个男的出门,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站在大街上就亲啊!”

  “看见没?路边那大奔就是那个温州人的。”胖大娘用牌遮着嘴,“那温州人每周三、周五准来。只要他一来,大白天也拉上窗帘。”

  查到这里,乔彬伟已经大概掌握了他想了解的情况,王寸有老有小有老婆,家人远在外地,王寸在邑城独身一人,无处排遣寂寞,仗着手里有些钱,和梁玉红凑成一对“露水夫妻”。

  半个小时后,黄金虎打来电话宴请王寸。

  天色刚刚擦黑,王寸手忙脚乱收拾一番,离开了梁玉红的烟酒店。乔彬伟压低帽檐、戴好口罩,拎着一个塑料桶走进了玉红烟酒店。

  暮色四合,邑城的天空被染成了铁锈色。乔彬伟站在玉红烟酒店对面的巷口,目光如刀,盯着那个亮着昏黄灯光的店面。他抬手看了看表,六点四十五分,王寸离开已经四十分钟了。

  乔彬伟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黑色皮手套,缓慢而细致地戴好,每一根手指都严丝合缝。他拎起脚边的塑料桶,桶身随着液体的晃动发出轻微的哗啦声。汽油的味道透过桶盖的缝隙钻出来,刺鼻而危险。

  烟酒店里,梁玉红正在收拾柜台。她三十出头,身材窈窕,烫着一头波浪卷发,嘴唇涂得鲜红。王寸走后,她哼着小曲,对着柜台上的小镜子补了补口红,又理了理领口。乔彬伟压低帽檐,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峻的眼睛。他穿过马路,步伐稳健而无声,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店门上的铃铛清脆地响了一声。

  “买包烟。”乔彬伟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梁玉红头也不抬:“要关门了,明天再来吧。”

  乔彬伟没有动。梁玉红这才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壮硕的男人,他帽檐下的眼睛让她莫名打了个寒战。

  “我说了要关……”

  她的话没说完,乔彬伟已经一步跨进店里,反手拉下了卷帘门。金属门轰然落下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格外刺耳。

  “你干什么?”梁玉红的声音陡然提高,手已经摸向柜台下的手机。

  乔彬伟的动作比她快得多。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手机掉在地上,乔彬伟一脚踩上去,屏幕应声碎裂。

  “啊!救……”梁玉红的呼救刚出口,乔彬伟已经用另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恰到好处地让她发不出声音,又不至于窒息。

  “安静。”乔彬伟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谈谈。”

  梁玉红的眼睛瞪得老大,里面盛满了恐惧。她点点头,乔彬伟这才松开手。梁玉红剧烈咳嗽起来,本能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货架。

  乔彬伟从腰间抽出一卷尼龙绳,动作娴熟得像是做过无数次。他一把拉过梁玉红,将她按在椅子上,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捆得结结实实。梁玉红挣扎了两下,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你……你要钱?柜台里有……”梁玉红的声音发抖。

  乔彬伟摇摇头,提起那个塑料桶,拧开盖子。刺鼻的汽油味立刻充满了狭小的店铺。

  “你知道王寸有老婆,还有孩子吗?”乔彬伟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梁玉红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随即摇头:“不……不知道……”

  乔彬伟没有废话,直接提起桶,将汽油浇在梁玉红头上。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头发流到脸上,浸湿了她的衣服。梁玉红尖叫起来,但很快被乔彬伟用一块抹布塞住了嘴。

  “我再问一次。”乔彬伟的声音依然平静,“你知道王寸有老婆、有孩子吗?”

  梁玉红疯狂点头,眼泪混着汽油流下来。

  乔彬伟扯出她嘴里的抹布,梁玉红立刻哭喊道:“我知道!我错了!求你别杀我!是王寸老婆让你来的吗?我可以离开他,我保证再也不见他了!”

  乔彬伟嘴角扯出一个冷笑:“王寸就是这样,到处留情,你不是第一个。他老婆雇我来,就是告诉你,她累了,狐狸精太多了,根本抓不过来。”乔彬伟的声音带着几分讥讽,“她要给一儿一女一个保障,把王寸的生意夺回来,再把王寸踢出家门,让他净身出户、一无所有。”

  梁玉红浑身发抖,汽油的味道让她作呕:“我……我能做什么?”

  “王寸做生意,处处防着王太太,只要你把王寸的供应商挖出来,王太太愿意出二十万,这钱足够你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我……我哪懂生意上的事……”梁玉红怯生生地问。

  乔彬伟掏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火苗在他指尖跳动,映照着他冰冷的眼睛。

  “那你就是王寸的同伙。王寸这种人,用不了一年就会喜新厌旧,把你抛弃。”乔彬伟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你要是铁了心跟他,我现在就点了你。”

  火苗靠近梁玉红被汽油浸湿的头发,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乔彬伟收起打火机,从柜台上拿起她的口红。拉起她的裙子,在她雪白的大腿上写下一串数字。

  “这是我的电话,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他的供应商是谁。”

  说完,他解开梁玉红的绳子,转身拉开卷帘门,消失在夜色中。

  梁玉红瘫软在地上,浑身发抖,汽油的味道和恐惧让她干呕不止。

  两天后,乔彬伟的手机响了。

  “火车站,西广场。带上钱。”梁玉红的声音冷静得出奇。

  乔彬伟拎着一个黑色手提袋,在约定的时间到达。梁玉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他。乔彬伟打开看了一眼,上面详细写着王寸的供应商、联系人、电话和交易细节。

  “这么快?”乔彬伟挑眉。

  梁玉红冷笑一声:“男人嘛,酒后在床上是没有秘密的。”乔彬伟把手提袋递给她。梁玉红拉开看了一眼,里面整齐码放着二十沓百元大钞。她拉上拉链,快步走向进站口,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乔彬伟看着她的背影,轻声嘟囔:“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啊。”

  “黄总,搞定了,那二十万……”乔彬伟拨通了黄金虎的电话。

  “咱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把给女人的钱再抢回来,让她走吧。”

  “明白。”

  与此同时,梁玉红在火车上已经找到了座位,她戴上一副墨镜,拨通电话:“王寸吗?我是红姐,我的戏份杀青了。”

  “辛苦了红姐,下一站你直接下车,有人开车接你回来。”

  红姐放下手机,拍了拍手提袋里的现钞,嘴角泛起一抹笑,心中暗道:“大局未收网,先获些小鱼小虾,也是不错的。”

  黄金虎挂断电话,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他掐灭手中的中华烟,眯起眼睛盯着桌上那张写满联系方式的纸。窗外邑城的夜色如墨,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王寸的供应商……”黄金虎粗短的手指在“韩总”两个字上敲了敲,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他拿起手机,拨通号码。

  电话响了七八声才被接起,一个带着浓重河北口音的男声传来:“喂,哪位?”

  “韩总是吧?我是邑城金虎建材的黄金虎,王寸王老板介绍我来找你谈笔生意。”

  电话那头明显停顿了几秒,背景音里隐约有机器运转的声响。“王寸王老板……介绍?我们这是私人小厂,订单排得挺满的,恐怕……再见!”

  黄金虎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打断道:“韩总,别急着再见。王寸跟我说你们合作五六年了,质量价格都没的说。我这边准备扩大规模,需求量比他大多了。”

  “这个……”韩总的声音透着犹豫,“黄总,我们做生意的规矩是不接陌生客户的单子,厂子也不方便接待外人参观……”

  黄金虎哈哈大笑:“韩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王寸那点小打小闹算什么?我黄金虎在邑城搞开发十几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们供的是什么货,不就是……”

  “黄总!”韩总突然提高音量打断他,“这样,您加我QQ吧,号码是38XXXX29。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方便。”

  挂断电话后,黄金虎立刻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QQ界面弹出,他输入那串号码,发送了好友申请。对方很快通过,头像是一个笑脸,昵称只有一个“韩”字。

  黄金虎把公司简介、营业执照扫描件一股脑发了过去,还特意附上了几个在建楼盘的工地照片,塔吊林立,场面壮观。

  “韩总,看到我的实力了吧?”黄金虎打字道,“咱们合作,我的订单量至少是王寸的五到十倍。”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却迟迟没有消息发来。黄金虎等得有些不耐烦,正想再发消息,对方终于回复:“黄总,不是钱的问题。我们做买卖讲究稳当,您突然找上门,我们得谨慎点。”

  黄金虎冷笑一声,拿起手机拨通了乔彬伟的号码:“老乔,找个懂电脑的,查查这个韩总QQ上线的地址。”

  第二天,乔彬伟带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来到黄金虎办公室。“黄总,查到了。”年轻人指着笔记本电脑上的地图,“这个QQ最近三天都是从河北省东部一个县城登录的,IP地址锁定在县城外的一片工业区。”

  黄金虎满意地点点头,扔给年轻人一沓钞票:“干得好,嘴巴严实点。”

  等年轻人离开,乔彬伟凑上前:“黄总,我翻遍了那人的QQ空间,虽然没直接发厂子照片,但有几张饭店、公园、树木风景的照片,锁定厂子位置不难。

  “好!”黄金虎拍桌而起,“老乔,你明天就带人过去,给我盯住这家厂子。”

  乔彬伟带人连夜坐火车赶到保定,转乘大巴中转,风尘仆仆赶往目的地,他和手底下人,装作找工作的民工,对着韩总QQ空间里下载的照片,用脚步丈量了整座工业区,终于锁定厂址。他偷偷拍下照片发给了黄金虎。照片上,厂区大门敞开着,里面停着几辆货车,工人们正忙着装货,看起来生意红火。

  黄金虎收到照片后,立刻拨通了韩总的电话:“韩总,我现在在河北呢,你的厂子叫永固建材,对不对?”

  电话那头传来杯子打翻的声音,韩总的声音明显慌了:“黄总!你怎么……这不合规矩啊!”

  “哈哈哈,韩总别紧张。”黄金虎语气轻松,“我就是路过,顺便看看合作伙伴的实力。怎么,不欢迎?”

  “不是……黄总,您稍等。”电话那头传来关门声,韩总压低声音,“这样,您先在县城的金源宾馆住下,我晚上过去找您。厂子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有些事得避着其他股东……”

  当晚,韩总如约而至,来到金源宾馆楼下。

  韩总站在县道旁的杨树下,斑驳的树影在他身上流淌。鼻梁上那副老式圆框眼镜压得低低的,金丝边沿早已褪去了浮华,只余一层温润的喑哑。靛青色的确良衬衫是镇上老姜头的手艺,针脚密得能防住华北的风沙。第三颗纽扣没系,露出里头洗得发黄的汗衫边。

  “黄总!”他扬起手招呼时,腕上老上海表带“咔”地响了一声。裤腰上挂的那串钥匙随着步伐叮当作响,最显眼的是把铜色老式仓库钥匙,磨得能照出人影。黄金虎走近时,依稀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子混杂的气味,有水泥粉末的腥涩,也有廉价香烟的焦苦。当货车卷着黄土呼啸而过时,他下意识侧身挡在黄金虎前面。衬衫后背霎时蒙上一层细灰,他浑不在意地拍打两下,笑着露出被烟渍染黄牙:“咱们这地方比不得城里,黄总多包涵。前面酒楼,我已经安排好包间,没有旁人。”

  “黄金虎。”

  “韩笑襄。”

  两个人进入包间,互道姓名,握了握手。

  “韩总,明人不说暗话。”黄金虎开门见山,“我知道你们的产品是怎么回事。咱们直接合作,王寸给你什么价,我上浮10%,量翻三倍,怎么样?”

  韩总擦了擦汗:“黄总,您既然都找到厂子了,我也不瞒您。但我们这行风险大,得现款现货,不接受银行转账,只收现金或者承兑汇票。”

  “没问题!”黄金虎豪爽地挥手,“明天带我去厂里看看,合适的话当场签合同。”

  第二天一早,韩总亲自开车来接黄金虎。车子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处围墙高耸的厂区前。门口挂着“永固建材有限公司”的牌子,保安看到韩总的车立刻放行。

  厂区内,几排厂房整齐排列,机器轰鸣声不断。韩总带着黄金虎参观了原料堆场、生产线和成品仓库,每到一处都有工人恭敬地喊“韩总”。仓库里堆满了标着各种型号的钢筋、水泥和保温板。

  “黄总,里面还有两个车间,是做特殊工艺的,我主要负责商务,技术这边是另一位股东的人,一些工艺都是保密的,您多理解。”韩总突然压低声音。

  黄金虎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他拿起一块钢筋样品掂了掂,又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刮了刮表面,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参观结束后,三人回到办公室。韩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合同:“黄总,按您说的量,钢筋每吨比市场价低300,水泥低200,保温板低150。但必须先付50%定金,发货前付清全款。”

  黄金虎粗略一算,这价格比王寸给的便宜了近两成。他正要签字,乔彬伟突然插话:“韩总,我们能不能先试订一小批?质量没问题再签大单。”

  韩总面露难色:“乔总,实不相瞒,现在订单排得很满。您要是只要几十吨,得等到下个月了。”他转向黄金虎,“黄总,昨天山东来了个客户,一开口就是两千吨的量。我是看在您亲自跑一趟的份上,才答应优先供货……”

  黄金虎沉吟片刻,大笔一挥在合同上签下名字:“就按两千万的量签!韩总,我黄金虎做生意向来爽快,但你的供应不能出问题。”

  “您放心!”韩总拍着胸脯保证,“我们跟王寸合作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出过问题?”

  回到邑城后,黄金虎立刻开始筹措资金。他找到相熟的邑城农商行刘副行长。

  “老刘,我那三个楼盘抵押,能贷多少?”黄金虎直接问道。

  刘副行长推了推眼镜:“黄总,现在政策收紧啊。您那三个楼盘,两个还在打地基,只有一个封顶了……最多七百万。”

  “不够。”黄金虎皱眉,“加上我名下的那栋写字楼和两间商铺呢?”

  “这……”刘副行长计算了一下,“最多能再凑二百万。不过黄总,您这突然要这么多现金干什么?”

  黄金虎神秘一笑:“这你别管,老刘,帮我个忙,无论如何给我弄出来一千万,把利息做低点。”

  一周后,黄金虎将一千万全部换成了银行承兑汇票。按照合同约定打款到韩总指定账户。

  第一批货很快发到邑城——五十吨钢筋和两百吨水泥。黄金虎亲自到工地验收,让工人随机抽取样品送去检测。三天后,检测报告显示各项指标完全合格,甚至比市面上一些正规产品还要好,不但不像是县乡小厂的水平,反而透着十足的大厂品质。

  “黄总,看来这次咱们捡到宝了。”乔彬伟看着检测报告,难得露出笑容。

  黄金虎志得意满,立刻支付了剩余款项。按照计划,这批低价优质建材将用于邑城县十几个项目,足以让他在邑城房地产市场赚得盆满钵满。

  与此同时,河北省,永固建材厂。

  车间里机器停了,平日里轰隆作响的流水线此刻安静得像条死蛇。几张木板临时搭成的酒桌上摆着烧鸡、猪头肉、花生米,还有几瓶老白干。工人们围坐着,脸上挂着疲惫又轻松的笑。

  老张头嘬了口酒,眯眼看向角落里闷头吃菜的韩笑襄,咂咂嘴道:“韩总,您说您图啥呢?这破厂子眼瞅着要黄了,您还往里砸一百万……”

  韩笑襄没急着答话,慢条斯理地夹了粒花生米:“我在南边见过太多厂子,临死前蹦跶一下,没准就活了。毕竟是家乡的厂子,还是想试一试。”

  “可那黄金虎不是没看上咱吗?”年轻点的二楞插嘴,他袖口还沾着水泥灰,“之前听说他把自己公司的资料都发过来了,跟咱们好一顿显摆,怎么要掏钱的时候又跑了?”

  韩笑襄叹了口气,摘了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露出那双过分清亮的眼睛:“大老板都这样,嫌咱规模小,设备旧。”

  饭桌上顿时骂声一片。会计老王灌了口酒,红着眼拍桌子:“狗日的外地佬!韩总您那一百万白垫了?”

  “钱是小事,我既然投了咱们厂,就是咱们厂的人,我就得给咱们厂办事,不能白当这个总经理。”

  “也就是你韩经理,原来那几个工钱都开不出来,现在怕债主上门,脸都不敢露,还得是您的肩膀能担事!他们把总经理这个烫手山芋甩给您,就是想让你背黑锅……”在场工人七嘴八舌念起韩笑襄的好,痛骂厂子原领导。

  “不说那些,不说那些了。”韩笑襄摆摆手,从兜里摸出包红塔山,散了一圈,“我明天去广东,那边有朋友搞建材出口,看能不能再拉几个投资商过来考察,还是那句话,有外人来的时候,大家都精精神神的,厂子要红红火火的,不能蔫头耷脑,不能乱说话,要给投资商留下好印象,明白吗?”他顿了顿,忽然冲众人举杯,“等拉来新投资,咱换个新厂房!”

  “干杯!”所有人举起酒杯。

  永固建材厂已经被韩笑襄榨干了最后的价值,此一去,他将再无踪影。

  

继续阅读:第十七章:谎称病让贤退位 钓金鳌白帝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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