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手机却彻底地安静了,房间又回归黑暗的宁静,好像从不曾被扰乱过,亦如刚刚只是安妮的幻觉,破晓相安无事的,也刚好在它该来的时候到来。
这一天,安妮没有得到柏瑞对于凌晨那两条莫名其妙短讯的解释,她看着他明亮的QQ头像,终于忍不住在临近午休的时间发出了询问讯息,但都不知为何,等安妮发出几条疑问后,柏瑞的头像随后切换至了繁忙的状态,没有回应,连个自动回复都没有,所以安妮就只有直接关掉窗口,不再继续做这种薄人脸皮的事情。
“叩叩叩”门被敲响,进来的人是Eric,他还是那副文文弱弱的样子,与周日那个游乐场买冰激凌的活力模样判若两人。
“收到我邮件了么?上次出的样图张氏那边好像不太满意,所以昨天晚上我就又设计了几张。”Eric说着,看了看安妮眼圈深陷的模样,紧接又目露关切地说:“你看上去好像状态不好,昨晚没睡好么?”
“还行,中途醒了一次,我这会看你的邮件。”安妮木讷地点开邮箱,开始下载Eric发来的附件。
“我有咖啡,需要给你拿两包进来么?”Eric关心道。
“不用了。”安妮说着,附件也下载完毕,她大略扫了一遍,说:“这个比之前的似乎更贴近产品主旨,但就是说不出来还缺点什么……”
“我也是这种感觉,但昨晚想了一整晚也没想出来最关键的那个点。”Eric走进两步,立在安妮身侧可以看到电脑屏幕的位置,一手撑在安妮的座椅靠背,一手撑住办公桌,露出苦恼地模样。
“安妮,新的样稿出来了么?”云烟忽然推门而入,当她看见同时抬头望来的安妮与Eric的时候,忽然一愣,但她也说不好她为什么要愣那一下,只是刹那间觉得那样摆位的安妮与Eric,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密感。
“嗯,出来了几张,但我们总觉得缺点什么……”安妮眉头紧蹙,本来就已经由于睡眠不足的脸色更加显得黯淡无光。
云烟走进两步,下意识地将Eric从安妮的身边隔离开去。等她也看到新样图,她却并未表现出与安妮相同的发愁神情,可嘴上却说出了对安妮话语肯定的话语,她说:“要不你再去张氏走一趟吧,直接听客户的意见可能会对设计灵感更有帮助。”
“可是设计直接接触客户不太好吧,之前已经是破例……”安妮为难。
“为了项目也是没有办法的呀。”云烟摆出一副别无他法的样子。
“那么我去一趟吧,反正这个项目的主要设计是我来负责。” Eric主动请缨道。
安妮点点头,一旁云烟却不知为何突然提出了反对意见,她说:“这恐怕不太好吧,对方都是以总监级别的职位来做我们的接口人,我看最好还是安妮你亲自再过去一趟好了。”
“哪有这么讲究,解决问题不就行了。”安妮说。
“礼数上也得讲究的嘛,更何况他们公司老总跟我们的傅总关系还那么好。”云烟说。
其实这些道理都是云烟说的,而且所有理由难免都有些牵强附会,但当一个人心意已决地要去撮合另外两人的时候,就算是强词夺理,也都会说得有理有据,恍若真有其事。这就是为什么,总有一些人明明观点根本站不住脚,却还是能据理力争,进而蒙蔽一些意志摇摆的人一样。
今时今日的云烟恐怕只有在办事的利落程度上,才会有那么一丁点儿像她往日的风格。
在安妮正在收拾东西,打算出发去张氏,Eric还是坚持以倾听一手意见为由,坚持要与安妮同去的时候,云烟毅然决然地搬出了一堆理由断绝了他的随行念想。
“那怎么行,这几天公司好多事,新来的设计都应付不了,上次你们一块过去就已经积压了很多活了,现在你们又要一起,办公室里无人坐镇可不行。”安妮还来不及说任何回话,云烟就先把局面控制的死死的。只是她话刚一出口,安妮和Eric都面露诧异,因为升职总监之后,云烟还是第一次使用自己的职权来压制下属,其实不光他们,连云烟自己都吃惊了,而她吃惊的却是,她如今竟会达到“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地步。但事已至此,她又不能松口,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表现出非常理直气壮的样子,把事咬死办到底。
“Eric你好好处理单位里的事吧,客户的需求等我回来转达也一样。”安妮紧接着也摆出了当官的谱,命令道。
Eric彻底没话了,双权压下,他只有顺从答应的份,然后乖乖走出安妮的办公室,回到自己工位做好本分。
当然,这类情况,Eric无可反驳,因为无论如何,云烟和安妮都是领导,领导的话很多时候都会凌驾于低位员工意愿之上,即便是下属考虑得再有道理,上司的指令再无远见,也都必须先予执行,正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上司执意,多说无益。
职场中,官大压人的现象常常发生,这样的情况数见不鲜,然它并不绝对是坏事,但它发生在不正确时机中的概率却相当大,而受到压制的人基本在受压当时,也都只有默默忍受,遇到讲理的领导,还可以在事后摆说清楚,但若反之,就只能自认倒霉另寻他法了,其中道理自成章法,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都心照不宣了。
时间轮转,安妮到达张氏的时候,张涛很吃惊,他似乎都没有意料到这样一个于他无足轻重的项目会受到华创如此的重视。除此之外,安妮自然也是免不了多多少少给张涛摆上几道脸色看的,只是好在终究于工作上,两人的设计想法还是达成了共识,对于两个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水火不容的人而言,这就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安妮话很少,基本也就将之前的设计图一二三的摆出来,简单介绍了设计思路,接着就听张涛对它们的看法,并表述出他认为不合适的地方,然后再描述一下他想要的大致轮廓,直到安妮临走,张涛才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了她一句:“我觉得你对我很有敌意呀,安主管?”
“是么?你什么星座的?”安妮听完张涛的疑问,冷不丁地反问了一句。
张涛没有料到安妮会发出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话,先愣了一下,然后回想了片刻,回答说:“摩羯吧。”
“嗯,我们两个星座不合。”安妮不假思索甩下这一句,然后扬长而去。
张涛当场哑巴吃黄连,独看着安妮远去的背影哭笑不得,他想:现在的姑娘怎么都奇奇怪怪的,动不动就拿星座来说话,人心那么多的变数,尤其是女人,更是瞬息万变,哪里是那近百年才会更替一次的天象所能媲及,将这主观问题,不负责任地直接归因于星座解释,完全就是摆明了不愿说明根由,消极推诿而已。但后来张涛想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既然对方之前就对自己没有好感,那不愿明说自己讨人厌的理由就也很正常,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
天色又来到了夜晚,张涛闲逛在酒吧大街,百无聊奈。最近他特别不喜欢回家,因为不知道怎么回事,每一开门,屋内的每个角落都能看到张依思的身影,她用芥末做成的蛋挞、半夜三更跑到他的卧室一把扯下窗帘、摆了一桌远远超出她酒量的啤酒……
张涛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发烧开始产生幻觉,因为当他推开Peter酒吧大门,按照习惯坐上御用吧台位置地一刹,他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句曾由Peter嘴里说过的话:“没想到Isa是个这么厉害的女孩子。”
可当张涛猛然抬头,Peter却在离他有些距离的位置跟其他客人交谈胜欢。
“你刚才跟我说话了么?”等Peter终于注意到张涛,告别了那群客人,走来招呼的时候,张涛问他。
“诶呀,我的大文豪,我才刚刚见你而已呀。”Peter摊手,做出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
“哦。”张涛下意识地低下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哟,我们的大文豪有事烦恼么?”Peter问。
“还行,随便来杯东西喝吧。”张涛无精打采地说。
“说起来,好久没有见到Isa了呢。”不知Peter是故意还是无意,在他转身给张涛拿喝的的时候,他的嗓子溜出了这句话。
而就这一句,却叫张涛,乃至于他浑身的毛孔都为之警觉了起来,这时张涛终于意识到了,那天予林来找他的隐忧,这令他不禁浑身一颤,接着他开始苦笑,都已经30多岁的人了,居然还能产生这样的情怀。
“酒来了。”张涛正于自嘲,Peter的酒已经摆来面前,他保持一贯的笑面盈盈,冲张涛略有深意地说:“我一石惊起千重浪了么?”
“啊?什么浪?”张涛迷惑,拿起酒杯就往嘴边送。
“秋波。”Peter朝张涛挤了挤眼,然后往酒吧的另一个位置望去。
张涛狐疑,也跟着Peter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正冲他这边默默含笑,接着朝他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