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接近尾声,云烟顺便提了一句Eric签下的那个大单。
“那是你的关系呀。”Eric听云烟问起合作怎么达成,反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说。
“我的关系?”云烟迷惑。
“对呀。”Eric说:“还记得那个张氏集团的项目吗?你派安妮带队去客户现场驻场几周的事儿。”
“哦,想起来了。”云烟回忆起来,但那次的合作纯属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想还有点小对不住Eric呢,当时要是安妮跟张涛如她安排,对上眼了,恐怕今天也不会有Eric什么事儿了。不过,当时她也绝对不会想到,这无心插柳,竟然成了年底她整个部门奖金保障的救命稻草。人生真有趣,指不准什么时候,就买下了某个未来成长发芽的种子。
想到这里,云烟会心一笑,问:“那这次还是那个张总监负责整个项目吗?张氏又要推出什么新产品了?”
“项目还是张总监负责不错,不过推出新产品的,不是张氏了。”Eric笑道。
“不是张氏?”云烟诧异。
“你不知道呀,张总监已经离职跟朋友合伙单干了。”Eric露出满脸佩服和赞叹,说:“大丈夫当如是,说实话,我特别佩服的就是张总监这样敢闯敢拼的人。”
“嗯。”云烟此时心思已飘远,张涛辞职创业,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意外了,可以说在此之前,连一点苗头也没有,然而这一番谈话,却让云烟更好奇他的合作对象是谁。
别过Eric,因为忍不住好奇,云烟特意去了一趟合同管理部,找出了最近签下的那份合同来看,合同甲方是“创新工作室”,联系地址是在北方,从名字上来看,云烟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但她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个公司似乎也与沈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抱着满心的疑惑,云烟最终没忍住,给张涛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小学妹,你回公司上班啦?”连线很快被接通,张涛颇有磁性,又玩世不恭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呃,你怎么知道我是回公司上班?”云烟意外。
“哈哈,当然是你下面的人告诉我啦,不然我怎么可能未卜先知?怎么样,最近状态如何,预产期是啥时候?我可一定要来吃满月酒啊。”张涛爽朗地笑道。
“7月左右吧。对了,学长,听说你出去单干了?”云烟问。
“对呀。”张涛回答。
“嗯……你跟谁合作呀?”云烟直切主题。
“哟,没想到你还是那么思路清晰啊,不是说一孕傻三年吗?我合作的人你也认识。你先猜猜,猜对了我请你吃饭。”张涛调侃说。
“我认识?”云烟狐疑,但其实她心里已经基本确定了答案,于是说:“是沈娜吗?”
“恭喜,答对。”张涛说。
“呃……你们?”云烟听到这里,心下不自觉感到一沉,小心翼翼地问。
“别误会,我们可是很单纯的合作伙伴关系。这事儿,你可不能乱猜啊,不然依思知道该找我三堂会审了。”张涛急忙澄清。
“依思?张依思?”云烟再次惊讶,感觉怎么这一个电话打下来,摄取到的信息好像是越来越深呢……
“对啊,你没听错,就是你的小姑子张依思。我先告诉你,你别着急跟予林说啊,他好像心里还坚定的认为我会对他的小表妹始乱终弃呢。殊不知,现在我给人家管的服服帖帖。”张涛声明。
“呃……”云烟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
“欸,小学妹,我插嘴问一句。你给我打这通电话是为公还是为私呀?要是为公,咱们直接说正事儿吧,要是为私,咱俩要不改天再聊?这会我急着跟客户开个重要的会,过年我回南边,到时候咱们再约如何?”张涛说。
“哦,没事了,你先忙吧,过年见。”云烟听张涛那边事情紧急,也不好再拖着他继续闲聊,识趣地把电话挂了。结束通话后,她不禁陷入了沉思,对于沈娜,她反思似乎需要重新以一个角度去看待了,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不仅仅是她的家人,就连她自己也都在承受着对方的恩惠,而且对这些欠下的债,他们每个人都如此的浑然无知,可是,之前对于对方的伤害,他们却是实实在在……
沈娜总是那么无声无息,她还是原来那样,在别人毫不在意或无知无觉的时候,默默的把自己的好,奉献给他们,却对此只字不提。云烟百味杂陈,曾几何时,她多么排斥这样被人施舍,然而现在,她却被那个被她恩将仇报了无数次的人,以最低调沉默的方式帮了一遍,又一遍。可这么多年来,她却从来没有对沈娜说过半句真诚的:谢谢。
云烟突然比过去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想沈娜,想她的人,想她的事,想她在自己生命力留下的每一道痕迹。
云烟也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感到惭愧,她惭愧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无理取闹,惭愧自己一回又一回的自以为是。可是一切过去都已成定居,像是列车呼啸而去,一去不返。
云爸手术前夜。
云烟去医院探望他老人家的时候,特别想把云朗单独叫出门去说一会儿话。她想对云朗坦白她在对方与沈娜之间所起的所有副作用,想说此时此刻她已经开始感到有些后悔、愧疚了。可是,她又迟疑,怕真一股脑儿说出来,会显得虚伪,显得做作,甚至适得其反。毕竟眼下一切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想留的不能留的都已经无法挽留了,即便忏悔,即便自责,都是于事无补。
同时,云朗的情绪也极度低落,亲近人都看得出来,这段时日里,他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越来越不爱笑,常常独处在一个角落里发呆。这大概就是他所经历的人生的最低谷了,感情无疾而终,事业也毫无起色,生活更是得过且过,往昔那个阳光、积极的大男孩已不复存在。
“小朗……”云烟在云朗送她和予林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忍不住驻步唤了一声。
“嗯?”云朗茫然应声,木然去望云烟,叫云烟本已到嘴边的话,又突然哽在了咽喉,无奈中,只好换成了:“等爸爸做完手术,咱们一家跟予林一家,一起过个团圆年吧。”
“哦。”云朗应诺,随即机械地道了声:“路上小心。”转身要走,这时候,云烟又一次开口叫住他。
云烟这回下定好决心了,去跟云朗摊牌,所以先打发予林去车里等她,自己拉着弟弟回到医院大厅说话。
“小朗……你跟我说,你是不是真的还对沈娜放不下?”云烟思前想后,最终以确认弟弟心意的方式开启了话题。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云朗本来亦如死水的双眸,闪现了一丝诧异,他反问。
“你别问为什么了,你就说,放得下,还是放不下?”云烟强调。
“放不下,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云朗说着黯然神伤:“她现在也已经有别人了。”
“她跟别人了?你怎么知道?她告诉你的?”云烟讶异,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姐,你别再问了……”云朗恳求,让他去详细描述自己的爱人如何投入别人的怀抱这件事情,不论如何都太残忍。
云烟语塞,听到这些,叫她下面的话更加说不出口,因此,最终决定放掉云朗,不再去追问沈娜的事,不再揭云朗心口的伤疤,可是她真心里却怎么都不愿意相信,沈娜会真的这么快就放下与云朗之间的情深义重,这不像是沈娜,沈娜是多么一个念情不渝的女子,怎么会轻易就这么移情别恋?
有个潜藏在云烟心底的声音在对云烟说:云朗的说法只是云朗情绪低谷,失去逻辑判断力的单方面猜测。其中一定存在有某种误会需要澄清。
可是,如何澄清呢?云朗已经闭上了他探寻真相的双眼。
等云烟被云朗送去车上,她透过车窗望着云朗萧然回行的背影,对于云朗的难过与落寞,她如切肤之痛体会得真真切切,毕竟她也曾经历过误解自己爱人与别人相恋的滋味,太不好受,入竹签扎入指缝,虽不致命,但痛不欲生。
回家的路上,予林问云烟跟云朗说了什么,感觉回来以后她失魂落魄的厉害,云烟回应说自己觉得特别对不起沈娜,特别对不起自己的弟弟。予林听后,也陷入沉默,这事如鲠在喉,大概会成为夫妻两人永远解不开的心结。
这就是债,无形却沉重的令人无法承受,令人窒息;令人不论如何想偿还,如何想补救,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变得苍白无力。而人们永远会欠下这样的债,不论在欠债时,意识与否清醒,认知是否清晰,每每只能在后知后觉间,暗自承认:悔不当初,却情难自已。
月暗星稀。
云朗不知不觉已经形成了每天关注宇文阳新闻的坏习惯,说起来媒体也真是闲的蛋疼,有钱人八卦的“隔夜饭”炒来炒去,不厌其烦;各种新闻应用也助纣为虐,非要做什么兴趣算法,让只是因为连看了几篇宇文阳报道的手机里,一个劲地推送那些无聊透顶的花边新闻。
云朗心里很堵,但还是止不住去探寻宇文阳女友身份的心,即便心里告诫了自己无数遍,也还是要跟自己过不去,非得找到确切的证据,证明出真相,让自己亦或死心,亦或安心,才肯善罢甘休。
思念是一种病,更是一种毒药,它让人病入膏肓,明知道它祸害无穷,却一往无悔。
失去了联系的人,是断了线的风筝。天大地大,无迹可寻,即便是很难再有失而复得的机会,也始终难于抵抗那份无处安置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