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的人来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院子里。
福安和那几个刚获救的少女,脸上刚刚浮现的喜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
官府!
在这片土地上,这两个字代表着天。
杀人,终究是捅破了天。
唯有秦少琅,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将手中的木牌和丝帛,重新用油布包好,递还给柳青青。
“你的东西,自己收好。”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柳青青愣住了。
外面,是来抓他的官兵。
他怎么……一点都不怕?
“秦爷!别愣着了!快想想办法啊!”王横急得满头大汗,声音都在发抖。
“张虎那家伙,是县尉!心黑手狠,落在他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秦少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慌什么。”
他迈步,朝着院门走去。
每一步,都沉稳有力。
福安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竟然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主公,一定有办法的。
……
院门外。
十几个衙役,手持水火棍,面色不善地将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一人,约莫四十来岁,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穿着一身皂色官服,腰间挎着一柄官刀。
正是蓝田县县尉,张虎。
张虎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耐和倨傲。
一个小小的镇子,竟然有人敢当街行凶,还闹得人尽皆知。
这简直是在打他这个县尉的脸!
他今天来,就是要杀鸡儆猴,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抓回去,用大刑伺候,好让所有人都知道,这蓝田县,谁说了算!
“吱呀——”
院门被从内拉开。
一个身形清瘦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陈旧的布袍,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出门散步,而不是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
张虎眉头一皱。
这就是那个杀了赵瘸狗的秦少琅?
看起来,文文弱弱,一阵风就能吹倒。
就这?
“你就是秦少琅?”张虎的声音,充满了官威的压迫感。
秦少琅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大胆刁民!县尉大人问话,为何不跪下回话!”旁边一个衙役厉声喝道。
秦少狼像是没听见。
他的目光,从张虎的脸上,缓缓下移。
扫过他的脖颈,他的胸膛,他的腹部。
就像一个屠夫,在打量一头待宰的猪。
这种被审视的感觉,让张虎极不舒服。
他心中的火气,更盛了。
“拿下!”
张虎懒得再废话,直接一挥手。
两个衙役立刻狞笑着,举起水火棍,朝着秦少琅的肩膀砸去。
他们要先给这个小子一个下马威!
院子里的少女们,发出了压抑的惊呼。
福安和王横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
秦少琅动都没动。
他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最近,是否夜半子时,腰腹剧痛,如有利刃绞割?”
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两个冲上来的衙役,动作一滞。
什么情况?
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胡言乱语?
张虎的瞳孔,却猛地一缩。
他脸上的横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秦少琅没有停。
他继续用那种平淡无波的语调,说了下去。
“痛时,冷汗淋漓,手足冰冷,必须蜷缩如虾米,方能稍减一二。”
“每次发作,持续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发作之后,一连数日,都会觉得精神萎靡,食不知味,对不对?”
轰!
这几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张虎的脑海中炸响!
他脸上的倨傲和不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骇然与惊恐。
因为……
秦少琅说的,一字不差!
这个毛病,已经折磨他快半年了!
他找遍了县里所有的大夫,甚至托关系,去郡城请了名医。
可所有人都查不出病因。
只能开一些止痛的汤药,治标不治本。
发作起来,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件事,是他最大的秘密!
除了他的夫人,没有任何外人知晓!
这个年轻人……
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是神仙?还是妖怪?!
一瞬间,张虎的后背,被冷汗彻底浸湿。
他看向秦少琅的表情,已经从俯瞰,变成了仰望。
那是一种凡人面对未知力量时的,本能的恐惧。
“你……你到底是谁?!”张虎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那两个衙役,也看出了不对劲。
他们面面相觑,举着棍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了原地。
秦少琅终于开口,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
“我叫秦少琅,一个郎中。”
郎中?
这是郎中?
这是神医!不!这是活神仙!
张虎心中狂吼。
“你这病,拖了半年,已经伤及根本。”
秦少琅的话,像是一柄重锤,再次砸在张虎的心上。
“每次发作,都在消耗你的元气。任其发展下去,不出三月,你的肾府,就会彻底枯竭。”
“到那时,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你会先是下肢瘫痪,然后全身浮肿,最后在无尽的痛苦中,活活憋死。”
秦少琅的描述,冷静而残酷。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在张虎最脆弱的神经上。
张虎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瘫痪……浮肿……憋死……
他完全相信!
因为秦少琅前面说的,全都对了!
他不想死!
他更不想那么痛苦地死!
“扑通!”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
蓝田县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县尉张虎,竟然双腿一软,朝着秦少琅跪了下去!
“神医!神医救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求神医救我一命啊!”
他一边喊,一边“砰砰砰”地对着秦少琅磕起头来。
那份官威,那份倨傲,早已荡然无存。
在死亡面前,什么脸面,什么权势,都是狗屁!
院门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魂飞魄散。
那十几个衙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的顶头上司,威风八面的张县尉,竟然给一个杀人犯,跪下了?
还磕头求饶?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