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琅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让苏瑾领着钱木匠先进院子量尺寸,自己则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带路。”
简单的两个字,让李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明白了,这位爷,要亲自去会会那个老酒鬼了。
李四不敢怠慢,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在前面引路。
一路上,他心里七上八下,已经开始想象老张头被秦少琅一拳打飞,或者直接拧断脖子的惨状。
很快,两人再次来到那座破败的酒坊前。
秦少琅只是在门口站定,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眉头便轻轻一蹙。
他没有像李四那样捏着鼻子,而是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老张头似乎是骂走了李四,心情不爽,又多喝了几口,此刻正半躺在椅子上,一边咳嗽一边喘气。
他看到李四去而复返,还带了个清瘦的年轻人过来,顿时火冒三丈。
“你他娘的还没完了是吧?真当老子是泥捏的?”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一阵剧烈的咳嗽,涨得满脸通红。
秦少琅没有理会他的叫骂,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他的视线从老张头蜡黄的脸色,扫到他那双浮肿且微微发颤的手,最后落在他按住自己右侧胸口的位置。
“你不是在喝酒。”
秦少琅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老张头的心口。
老张头愣住了,骂人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你是在用烈酒,镇痛。”
秦少琅继续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每天寅时和午后,右胸之下三寸之地,会如针扎火燎,不喝烈酒麻痹自己,便痛不欲生。”
轰!
这几句话,不亚于晴天霹雳,在老张头脑中炸响。
他瞪大了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秦少-琅,脸上的醉意和戾气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无边的震惊和恐惧。
这件事,是他最大的秘密!
连他自己都以为是喝酒喝坏了身子,从没对任何人提起过!
这个年轻人,怎么会知道?还说得如此精准!
“你……你到底是谁?”老张头声音发颤,连手里的酒葫芦都拿不稳了。
秦少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步上前,在他的面前站定。
“三年前,秋天,你从酿酒的高台上摔下来过一次,对不对?”
老张头的瞳孔骤然收缩。
“当时断了三根肋骨,找镇上的郎中接过骨。可惜,他只接好了两根。”
秦少琅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字字诛心。
“还有一根错位的,压住了你的肺腑和经络。所以你才会越来越喘不上气,疼痛也与日俱增。”
“再拖下去,不出半年,你的右肺就会彻底烂掉。到时候,神仙难救。”
说完,秦少-琅不再看他,转身就准备离开。
“等等!”
老张头用尽全身力气,从椅子上翻了下来,一把抱住了秦少琅的小腿。
他涕泗横流,再也没有半分刚才的嚣张,只剩下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绝望和祈求。
“先生!神医!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秦少琅垂着眼,看着脚下这个涕泪横流、状若疯癫的老人,脸上没有半分动容。
他既没有立刻扶起老张头,也没有出言安抚,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看一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闹剧。
旁边的李四已经看傻了。
他张着嘴,脑子里一片空白。
前一刻还凶神恶煞,让他滚蛋的老酒鬼,此刻竟然像一条赖皮狗一样抱着秦先生的小腿,哭得肝肠寸断。
这反转来得太快,让他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
“先生……神医……”
老张头见秦少琅不为所动,心中的恐惧愈发浓烈,抱得更紧了。
他这辈子什么都看淡了,唯独怕死。
尤其是怕这种被病痛活活折磨死的绝望。
秦少琅终于动了。
他轻轻抬了抬脚,老张头便被一股巧劲带得松开了手。
“救你,可以。”
秦少琅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这三个字落入老张头的耳中,不啻于天籁之音。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就要磕头。
“但,我为什么要救你?”
秦少琅的下一句话,却又像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下,让他从头凉到脚。
老张头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狂喜凝固成一片死灰。
是啊,人家凭什么救自己?
自己刚才还对他派来的人破口大骂,让他滚蛋。
如今求到人家头上,人家凭什么要给自己这个糟老头子好脸色?
“先生!”
老张头反应过来,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对着秦少琅就开始“砰砰砰”地磕头,额头砸在满是泥污的地面上,发出闷响。
“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先生!小老儿该死!”
“只要先生肯救我这条狗命,小老儿这条命就是您的!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酿酒,我绝不偷懒!我……我这辈子的酿酒手艺,全都献给先生!”
他语无伦次,把能想到的所有保证都吼了出来。
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也是唯一的筹码。
秦少琅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没有再故作姿态,而是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在老张头因为磕头而涨红的脸上轻轻拍了拍。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转头对早已呆若木鸡的李四吩咐。
“扶他起来,到那张椅子上趴好。”
“啊?哦!好!”
李四一个激灵,连忙手忙脚乱地把浑身瘫软的老张头搀扶起来,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趴在了那张破烂的竹椅上。
老张头不明所以,但此刻对秦少琅的话不敢有半分违逆,乖乖地趴着,后背因为紧张而微微弓起。
秦少琅走到他身后,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沿着老张头的脊柱一路向下摸索。
他的手指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每到一处,便轻轻按压。
当他的手指停在老张头右侧后腰靠上的位置时,他停住了。
“就是这里。”
他轻声自语,然后对老张头说。
“忍着点。”
老张头还没反应过来“忍着点”是什么意思,就感觉秦少琅的三根手指猛地发力,一股钻心的剧痛瞬间从那一点爆发开来!
“啊——!”
老张头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额头上青筋暴起,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
李四吓得魂飞魄散,以为秦先生一言不合就要把这老头给废了。
然而,秦少-琅的手指却并未松开,反而以一种奇特的频率,在那痛点上进行着快速而有力的按压、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