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
还跪在门口?
秦少琅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转过头,看向福安,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谁?”
“是……是镇上福来粮行的钱掌柜!”福安连忙回答,“就是刚才跟着王县令一起来的其中一个!”
钱掌柜?
秦少琅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的形象。
有点意思。
别人都吓得屁滚尿流,唯独他留了下来。
是想负荆请罪,还是另有所图?
“让他跪着。”
秦少琅淡淡地扔下四个字,便不再理会,继续盘算着如何处理院子里这些“贺礼”。
苏瑾姐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不解。
尤其是苏婉,她扯了扯秦少琅的衣袖,小声问:“姐夫,就……就让他在外面跪着吗?外面天冷……”
秦少琅回过头,看着苏婉那张带着几分不忍的小脸,他笑了笑。
那笑容,很温和。
“婉儿,记住。”
“对敌人,永远不要心存怜悯。”
“因为当你落魄时,他们只会比你想象的,更残忍一百倍。”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苏婉的头发。
“放心,他死不了。”
“而且,他会很庆幸,我让他跪了这么久。”
说完,他不再解释。
有些道理,说再多遍,也不如亲眼看一遍来得深刻。
他就是要晾着那个钱掌柜。
他要磨掉他最后的侥幸。
他要让他从身体到灵魂,都深刻地体会到,谁才是这里的主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秋夜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过空旷的街道。
秦家大门口,钱掌柜已经跪得浑身僵硬。
他的嘴唇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
好冷!
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窟窿。
但他不敢动。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那紧闭的院门。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秦少琅当众羞辱王县令的画面。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王德发完了。
一个敢拿朝廷公文当人情的县令,只要秦少琅想,一根指头就能把他碾死。
而他们这些跟着王德发狐假虎威的富户,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跑?
能跑到哪里去?
张德海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秦少琅能让他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就能让蓝田镇所有富户,都变成下一个张德海!
所以,他不能跑。
跑,就是死路一条!
唯一的活路,就在这扇门里!
就在那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的一念之间!
所以,他必须跪!
用最卑微的姿态,祈求一个活命的机会!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冻僵的时候。
“吱呀——”
那扇紧闭了几个时辰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一道身影,逆着光,出现在门口。
钱掌柜猛地抬头。
是秦少琅!
他终于肯见自己了!
“秦……秦先生……”
钱掌柜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抖得不成样子。
他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彻底麻木,根本不听使唤。
他只能用手撑着地,像条狗一样,拼命地往前挪动,同时疯狂地磕头。
“砰!砰!砰!”
额头撞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秦先生!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罪该万死!”
“小人猪油蒙了心,才会跟着王德发那个混蛋来冒犯您!”
“求先生开恩!求先生饶小人一条狗命!小人愿为先生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和地上的尘土混在一起。
但他毫不在意。
他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表达着自己的忏悔和恐惧。
秦少琅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在自己脚下卑微乞怜的钱掌柜。
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直到钱掌柜磕得头破血流,声音都嘶哑了,他才缓缓开口。
那声音,比这秋夜的寒风,还要冷。
“活路?”
仅仅两个字,却让钱掌-柜如坠冰窟。
他从那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极致的漠然。
那是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冷酷!
“是!是!活路!”
钱掌柜吓得魂飞魄散,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他强忍着剧痛和恐惧,语速极快地说道:“先生!小人看明白了!王德发就是个蠢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何等人物!”
“蓝田镇,不!以后整个县,都将是先生您的天下!”
“小人……小人不想死!小人想给先生当狗!一条……一条最听话的狗!”
“先生的酒坊要发展,肯定需要大量的粮食!小人是镇上最大的粮商!小人可以为先生提供最优质,最便宜的粮食!”
“先生要建立庄园,肯定需要人手打理!小人手下有几十号伙计,都可以为先生效力!”
“只要先生一句话!小人愿献上全部家产,只求能跟在先生身边,为您牵马坠蹬!”
说完,他便死死地趴在地上,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在赌。
赌秦少琅需要一个熟悉本地情况,又能帮他处理脏活累活的“白手套”。
院子里,一片寂静。
福安和苏瑾姐妹,都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们没想到,这个白天还人五人六的钱掌柜,竟然会卑微到这个地步。
秦少琅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有点意思。”
他心里想。
这家伙,比他想象的要聪明。
其他人只看到了他的霸道和威胁,吓得落荒而逃。
而这个钱掌柜,却从威胁中,看到了机会。
他准确地判断出了自己的需求。
粮食、人手、以及一个在明面上替自己处理事务的代理人。
正如他所说。
自己未来的产业会越来越大,不可能事事亲为。
他需要一群忠诚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而用恐惧和利益捆绑起来的狗,往往最可靠。
“想给我当狗?”
秦少琅终于再次开口。
“是!是!想当!”钱掌柜激动得浑身发抖。
“狗,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当的。”
秦少琅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
他缓缓蹲下身,与趴在地上的钱掌柜平视。
“我的酒坊,要扩产。”
“我要粮食。”
“很多很多的粮食。”
钱掌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要整个蓝田镇,乃至周边几个县的粮食,都为我所用。”
秦少琅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晰地传入钱掌柜的耳朵。
“价格,要比市价,低三成。”
“而且,王德发和那些逃走的蠢货,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在粮食上卡我的脖子。”
秦少-琅看着钱掌柜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他的灵魂。
“你,办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