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你先起来。”钱四海的语气变得凝重,“这件事,解铃还须系铃人。求我是没用的,你得亲自去求秦先生。”
“我……我……”张淮安一想到秦少琅那张平静的脸,就从心底里发怵。
他不敢去。
“大人,事到如今,你没有别的选择了。”钱四海一针见血地指出,“秦先生既然是通过我来传话,就说明他还留了一线生机。你若是连登门请罪的勇气都没有,那可就真的神仙难救了。”
张淮安浑身一颤,涣散的眼神,终于重新聚焦了一点。
对!
钱四海说得对!
对方没有直接把事情捅出去,就是还在等自己的态度!
“我……我该怎么做?”张淮安六神无主地问。
“拿出你最大的诚意。”钱四海一字一句地说道,“秦先生之前不是说了吗?”
张淮安一愣,随即想起了李四带回来的那句话。
“备好八抬大轿,去请……”
他当时以为是羞辱,现在才明白,那是人家早就给他指好的路!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张淮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刘管家!刘管家死哪去了!”
刘管家听到动静,连忙从门外跑了进来。
当他看到自家大人那副衣衫不整、面无人色的狼狈模样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大人,您这是……”
“别废话!”张淮安一把抓住他,“快!立刻去准备!把县衙里最好的那顶八抬大轿给我抬出来!再备上厚礼!金银、绸缎、人参、鹿茸!把库房里最好的东西都给我装上!”
“啊?”刘管家彻底懵了,“大人,这是要给哪位贵人送礼?”
张淮安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去蓝田镇,迎请秦先生!”
蓝田镇。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青石板路上。
秦少琅正在院子里,教苏青辨认一些基础的草药。
“这是车前草,性甘,寒。能利尿,清热,明目……”
他将一株刚从墙角拔出来的草药递给苏青,耐心地讲解着。
苏青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小脸上满是崇拜。
苏瑾则在一旁,安静地缝补着一件旧衣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院子里一片岁月静好的安宁景象,仿佛早上的那些冲突,都只是一场幻梦。
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喧哗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镇的宁静。
“快去看啊!出大事了!”
“县尊大人的仪仗!往我们这边来了!”
“我的天,那不是县尊大人专用的八抬大轿吗?怎么朝秦家这边来了?”
嘈杂的议论声,伴随着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苏瑾姐妹俩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县尊大人?
八抬大轿?
她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张淮安派大队人马来抓人了!
“琅哥!”苏瑾紧张地站了起来,手里的针线都掉在了地上。
秦少琅却连头都没回,只是安抚地拍了拍苏青的小脑袋。
“别怕,继续看草药。”
他的声音,有着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
苏青看着他镇定的背影,那颗悬着的心,也奇迹般地安稳了下来。
“咚!咚!咚!”
院门被敲响了。
但这一次的敲门声,和之前衙役的粗暴、钱四海的礼貌都不同。
这敲门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说是……卑微的试探。
“来了。”
秦少琅站起身,掸了掸手上的泥土,不紧不慢地走向大门。
他拉开门栓。
门外的一幕,让整个蓝田镇所有出来围观的百姓,都瞬间石化。
只见院门外,街道上,黑压压地站满了官差。
为首的,正是之前被吓破了胆的班头李四。
但此刻,他和其他官差一样,全都收起了兵刃,躬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
在他们身后,一顶华丽的八抬大轿,稳稳地停在路中央。
轿子旁边,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四海通的大掌柜钱四海。
而另一个,身穿一身崭新的锦袍,却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正用一种极度惊恐和谦卑的眼神看着门口的秦少琅。
不是县尊张淮安,又是谁?
“这……这是怎么回事?”
“县尊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看他的脸色,怎么跟见了鬼一样?”
周围的百姓们,脑子彻底不够用了。
上午,县衙的官差来抓人,被打得狼狈逃窜。
下午,县尊大人就亲自带着八抬大轿来了?
这到底是要抓人,还是要……请人?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张淮安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对着站在门口的秦少琅,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噗通!”
这一跪,仿佛一道惊雷,劈在所有围观者的天灵盖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蓝田镇的天!
清河县的土皇帝!
县尊张淮安,居然……给一个乡野郎中跪下了?!
“下官张淮安,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先生,罪该万死!”
张淮安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却又因为要让所有人听见而竭力放大。
“下官特备薄礼,备下大轿,前来向先生磕头请罪!还望先生大人有大量,饶过下官这一次!”
说完,他竟真的把头重重地磕在了青石板上。
“砰!”
那一声闷响,敲碎了所有人的三观。
躲在屋里的苏瑾和小青,更是用小手死死捂住了嘴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来。
她们看着院门口那个清瘦的背影,只觉得他此刻的身影,比山岳还要高大,比神明还要威严!
秦少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张淮安,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张淮安就不敢起来。
他就那么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石板,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对于张淮安来说,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周围的百姓,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了敬畏。
他们看向秦少琅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