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去把张伯请过来,就说我又有新东西,要让他开开眼界。”
秦少琅的声音穿过院子,带着几分轻松。
“哎,知道了,相公。”
苏瑾清脆地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计,脸上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快步走到门口,对一个机灵的半大孩子吩咐了几句。
那孩子得了令,撒开脚丫子就往镇子另一头的酒坊跑去。
秦少琅没在堂中干等,而是转身进了后院的厨房。
他记得前两天苏瑾姐妹俩上街,买回来几根甘蔗当零嘴吃,现在应该还剩下一些。
果然,在墙角,他找到了那几根青皮甘蔗。
他也不嫌麻烦,找来一把柴刀,将甘蔗砍成小段,然后扔进一个用来捣蒜的石臼里,举起石杵,一下一下地砸了起来。
沉闷的撞击声在厨房里回响,很快,带着草木清香的墨绿色汁液就从甘蔗碎渣里渗了出来,汇集在石臼底部。
苏瑾好奇地跟了进来,看着秦少琅的动作,不解地问:“相公,你这是做什么?想喝蔗汁吗?我来帮你。”
“呵呵,今天不喝,今天用它变个戏法。”
秦少琅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将所有的甘蔗都捣成了烂泥,然后用一块干净的麻布将汁液全都挤了出来,装在一个粗陶大碗里。
那蔗汁看起来浑浊不堪,颜色暗沉,还飘着些许细小的渣滓。
他又在院墙边撬下一块拳头大小的石灰石,扔进灶膛里用旺火猛烧。
没过多久,石灰石就被烧得通红。
等张伯气喘吁吁地被领进院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秦少琅正蹲在灶膛前,用铁钳夹着那块烧得发白的石头,小心翼翼地放进一盆清水里。
“滋啦——!”
一声剧烈的声响,大盆里瞬间白雾蒸腾,水花四溅,原本清澈的水飞快变得如同牛奶一般浑浊滚烫。
“秦……秦先生,您这是……炼丹呢?”
老张头看傻了眼,他紧赶慢赶地跑来,还以为又有什么关于酿酒的绝妙点子,没想到看到的是这神神叨叨的一幕。
秦少琅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指了指旁边桌上那碗浑浊的蔗汁。
“张伯,你来得正好。你瞧瞧这东西。”
老张头凑过去,闻了闻,一股甘蔗的甜味。
他撇了撇嘴:“不就是些蔗汁嘛。先生找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这东西熬干了,顶多是些又黑又苦的粗糖疙瘩,狗都不稀罕吃。”
“说得对。”秦少“琅不以为忤,反而笑了起来,“但如果,我能让它变成像雪花一样洁白,像蜜一样甘甜的白糖呢?”
“什么?”
老张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胡子都吹了起来。
“先生莫要说笑!自古以来,糖就是这颜色。想让它变白,除非是神仙下凡,施展仙法!”
“那今天,我就让你看看这‘仙法’。”
秦少琅也不多言,等那盆石灰水慢慢沉淀,撇去上层的清水,只留下底下浓稠的石灰乳。
他用勺子舀了一小勺,在老张头惊疑不定的注视下,缓缓倒入了那碗浑浊的蔗汁之中,然后用一根竹筷轻轻搅拌。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老张头本来还带着几分不屑和看热闹的心态,可他的眼珠子,却越瞪越大。
只见那碗原本暗沉浑浊的汁液,在石灰乳加入并搅拌之后,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无数絮状的、黄褐色的沉淀物凭空出现,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捕捉住,缓缓地朝着碗底沉降。
而它们上方的液体,颜色则在飞快地变浅、变清!
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碗里的液体就完成了分层。
底下是厚厚一层黄褐色的沉渣,而上层,则变成了清亮透彻的淡黄色液体,与之前那副污浊的模样,简直判若云泥!
“这……这……这……”
老张头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指着那碗水,手指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
他猛地凑到碗边,用鼻子使劲嗅了嗅,还是那股清甜的蔗香,但似乎更加纯粹了。
他穷尽一生钻研酿造之法,对发酵、过滤、蒸馏这些门道了如指掌。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熬糖之前,就已经用一种匪夷所夷的手段,将蔗汁里绝大部分的杂质和色素给去除了!
这不是仙法是什么?!
“扑通!”
老张头双腿一软,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满脸的震撼与狂热,声音都变了调。
“仙法!这绝对是仙法啊!先生!您……您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吗?!”
一个醉心于技艺的老匠人,当他看到一种足以颠覆整个行业,甚至颠覆他毕生认知的神技时,那种冲击力,足以摧毁他所有的骄傲和常识。
“张伯,快起来!”
秦少琅也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
“这不是什么仙法,这叫格物。这石灰水,能与汁液里的杂酸、色素凝结成块,沉淀下来。等过滤掉这些沉渣,再用草木灰水调和一下,最后熬煮结晶,得到的,就是雪白的糖霜。”
他用最简单直白的语言,解释着这其中蕴含的化学原理。
可这些话,落在老张头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如同九天惊雷。
格物?
调和?
结晶?
这些词他似懂非懂,但组合在一起,却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他被秦少琅搀扶起来,可身子还在微微发颤,看向秦少琅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尊敬,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崇拜和敬畏。
如果说,蒸馏烈酒的技术,让老张头觉得秦少琅是百年一遇的奇才。
那么此刻,这“点石成糖”的手段,直接将秦少”琅在他心中,拔高到了“神人”的境地!
“先生……先生大才!”
老张头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嘶哑。
“此法若成,何愁不能富可敌国!老朽……老朽愿为先生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张伯言重了。”秦少琅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郑重,“我需要你,帮我建一个糖坊。一个,比我们现在的酒坊,大上十倍的糖坊!你,敢不敢接下这个担子?”
“敢!”
老张头挺直了腰杆,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所有的激动和震撼,此刻都化作了无穷的干劲。
“有何不敢!老朽这条命,从今天起,就卖给先生和这制糖术了!”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被这股豪情点燃。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猛地打断了这股高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