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负责守卫的护院,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
“先生!不……不好了!”
“镇子外面,突然来了好几辆大马车,看那旗号,是县衙的官差!”
“为首的一个人自称是县尊大人的管家,排场大得很,指名道姓,说要见您!”
话音落下,院子里瞬间一片死寂。
老张头脸上的红光褪去,换上了一抹忧色。
苏瑾更是紧张地攥紧了衣角,担忧地看着秦少琅。
民不与官斗,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认知。
蓝田镇再怎么自成一国,也终究归属清河县管辖。
县太爷,就是这里的天!
秦少琅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平静地看了一眼那碗已经澄清的蔗汁,转头对老张头吩咐。
“张伯,给你三天时间,我要糖坊的第一根梁木立起来。人手、钱财,你直接去找王掌柜他们支取,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们全力配合。”
说完,他从容地在水盆里洗了洗手,用麻布擦干。
然后,他转向大门的方向,迈开了脚步,声音平稳而有力。
“我去会会这位,县尊大人的大管家。”
秦少琅迈步穿过月亮门,前院的喧嚣与后院的炙热豪情仿佛被一分为二。
院门大开,几辆气派的黑漆马车几乎堵住了整条巷子,车辕上雕着兽纹,车壁光滑如镜,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十几个身穿皂隶服饰的官差,手持腰刀,神情倨傲地分列两旁,将本就紧张的护院们逼得连连后退。
人群的最前方,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绸缎长衫,腰间系着玉带,手指上还戴着一个硕大的金戒指,正背着手,用一种审视货物的姿态打量着秦家的院子。
这院子经过修葺,早已不是当初的破败模样,但在这位大管家的眼中,依旧透着一股子藏不住的穷酸气。
“你就是秦少琅?”
看到秦少琅不紧不慢地走出来,那管家抬了抬下巴,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他的声音不响,却带着一股久居人上的颐指气使。
秦少琅站定,打量了他一眼,平淡地回应。
“是我。”
“嗯。”
那管家似乎对秦少le的平静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满,仿佛一只孔雀开屏,却没得到应有的惊叹。
他清了清嗓子,拿足了架子。
“我乃县尊大人府上的总管,姓刘。今日前来,是奉了县尊大人的钧令。”
他刻意加重了“县尊大人”和“钧令”这两个词, erwartet着看到对方诚惶诚恐的表情。
可秦少琅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甚至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管家,有话不妨进来说。”
一拳打在棉花上。
刘管家脸上的矜持有点挂不住了,他冷哼一声,迈着四方步踏入院内,仿佛这是对秦家的天大恩赐。
苏瑾连忙端上一杯热茶,怯怯地放在刘管家手边的桌上。
刘管家瞥了一眼那粗陶茶碗,眉头皱得更深,碰都懒得碰一下。
他直接开门见山。
“秦少琅,你那烈酒生意,县尊大人知道了。”
院子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张头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躲在角落里,紧张地攥着拳头。
秦少琅却像是没听出话里的敲打之意,反而笑了笑。
“能得县尊大人关注,是我这小酒坊的福气。”
“福气?”
刘管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
“你可知,私自酿造烈酒,扰乱市价,按我大乾律法,轻则查封家产,重则流放三千里!”
话音落下,院内气氛瞬间凝固。
几名护院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棍棒,苏瑾的脸色更是变得煞白。
“刘管家,这话从何说起?”
秦少琅的声音依旧平稳,他拿起桌上那杯刘管家不屑于碰的茶,自己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我酿的酒,在蓝田镇售卖,手续齐全,税款也一文不少地交给了镇上的税吏。何来扰乱市价,又何来违法一说?”
“蓝田镇?”
刘管家眉毛一挑,傲慢地说道。
“蓝田镇,难道不是在清河县的治下?县尊大人,便是这片地的天!他说你违法,你就是违法!”
这话说得蛮横至极,毫不讲理。
这就是权力的威压。
秦少琅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那不知,县尊大人要如何处置我这个‘违法乱纪’的草民呢?”
刘管家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时刻。
他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得意。
“县尊大人仁慈,念你初犯,愿意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顿了顿,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条件。”
“第一,你这酒坊,即刻起,由县衙接管。”
“第二,你那蒸馏烈酒的秘方,一字不差地献上来。”
“第三嘛……”刘管家扫视了一圈院子,最后目光落在秦少琅身上,带着一丝施舍的口吻,“县尊大人爱才,见你有些小聪明,准许你留在酒坊当个管事,每月给你二两银子的月钱,也算保你衣食无忧了。”
这哪里是条件,这分明是明抢!
不但要夺走整个酒坊和赖以生存的秘方,还要把秦少琅这个创始人,变成一个摇尾乞怜的打工仔。
“欺人太甚!”
角落里的老张头再也忍不住,气得浑身发抖。
苏瑾更是气得眼圈都红了。
刘管家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毫不理会,只盯着秦少琅,等待着他感恩戴德地跪下谢恩。
在他看来,一个毫无根基的乡野郎中,面对县太爷的雷霆手段,除了乖乖听话,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然而,秦少琅却忽然笑了。
他笑得很大声,胸膛起伏,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刘管家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笑什么?!”
“我笑……”秦少琅止住笑,缓缓站起身,他比坐着的刘管家高出一个头,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过去。
“我笑刘管家,也笑县尊大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