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若有若无，却又霸道地钻进他鼻腔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怒火。
理智告诉他，不能动手！
至少，在弄清楚这酒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绝对不能！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杀意，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秦少琅身上。
他从政多年，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年轻人。
面对一县之尊，没有丝毫的畏惧和谄媚。
那份平静，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是一种源自骨子里的自信，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这个人，绝不简单！
王德发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
终于，他缓缓放下了指着秦少琅的手，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
“酒，真的没了？”
他这句话，已经不是在质问，而是在确认。
秦少琅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王大人是聪明人，应该看得出来。”
他指了指那只空碗，又指了指旁边灶膛里已经熄灭的柴火。
“天仙醉，酿造不易，工序繁琐，差一丝一毫，便前功尽弃。”
“刚刚那一碗，已是全部。”
王德发的心，猛地一沉。
全部？
就这么没了？
他不信！
这一定是托词！是这小子待价而沽的手段！
“开个价吧。”
王德发决定不再绕圈子，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只要你把‘天仙醉’的方子，或者剩下的酒交出来。金银、美女、官职，随你开口！”
他相信，没有人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
一个穷郎中，毕生所求，不就是这些吗？
秦少琅笑了。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或者说，不全是这些。
他要的，是让眼前这个蓝田镇的土皇帝，彻底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
“王大人，误会了。”
秦少琅缓缓摇头，“我说了，酒没了。至于方子……那是我秦家安身立命的根本，恕不外传。”
“你！”
王德发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一次窜了上来。
软硬不吃！
油盐不进！
他死死地盯着秦少琅，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可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古井无波。
怎么办？
真的就此罢手？
他不甘心！
那股神仙般的香气，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正在疯狂地生根发芽！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酒，将是他平步青云的绝佳阶梯！
就在气氛僵持到极点的时候。
秦少琅忽然开口了。
“不过……”
王德发精神一振，立刻追问：“不过什么？”
“酒虽然没了，但以后，未必不能再有。”秦少琅慢条斯理地说道。
王德发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说吧，你的条件。”他沉声说道。
“和王大人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秦少琅微微一笑，伸出了三根手指。
“第一，我的酒，只卖给懂它价值的人。一坛，一万两白银，概不还价。”
“什么？！”
王德发还没说话，他身后的李班头已经失声惊呼出来。
一万两！
一坛酒？！
他怎么不去抢！
整个蓝田镇一年的税收，也不过几万两银子！
王德发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缩，脸上肌肉抽动。
这个价格，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
这是在把他当傻子耍！
“秦少琅，你不要太过分！”王德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威胁。
秦少琅仿佛没听见，继续说道：“第二。”
“今天，王虎公子惊扰了我的家人。我需要王大人，让他，亲自登门，向我的妻子，赔礼道歉。”
轰！
这句话，比“一万两”带来的冲击力还要大！
让县令的儿子，给一个平头百姓的女人赔礼道歉？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
这是在把王家的脸面，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
“你找死！”
王德发再也忍不住，一声怒吼，身上的杀气如同实质般爆发出来！
李班头和两名差役更是吓得直接拔出了腰刀，只等县令一声令下，就要将眼前这个狂徒碎尸万段！
院子里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福安已经彻底吓傻了，面无人色。
先生这是疯了吗？！
这分明是在逼着王德发杀人啊！
然而，秦少琅依旧站在那里，面色不变，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过。
他静静地等着王德发的怒火烧到顶点。
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吐出了第三个条件。
“第三。”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王德发的怒火之上。
“我需要王大人以县衙的名义，下一道文书。”
“文书上要写明，我秦家小院，以及城西我买下的所有地皮，皆受官府庇佑。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寻衅滋扰。”
“否则，便是与官府为敌，与王大人您为敌。”
王德发愣住了。
他身后的李班头也愣住了。
前两个条件，是羞辱，是挑衅。
但这第三个条件……
却是赤裸裸的阳谋！
王德发瞬间就明白了秦少琅的意图。
这个年轻人，根本就不是在开条件。
他是在做一笔交易！
他用一万两的天价，买王德发的贪婪。
他用让儿子道歉的羞辱，买王德发的忌惮。
他用一张官府的庇护文书，买整个蓝田镇的安宁！
他要用这坛还没影儿的酒，换来金钱，换来尊严，换来一道无人敢触碰的护身符！
好狠！
好毒！
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
王德发心中的怒火，在这一刻，竟然奇迹般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彻骨的寒意。
这个秦少琅，到底是什么人？
这等心机，这等手段，别说是一个郎中，就算是他见过的那些州府大员，也未必有几个能比得上！
他看着秦少琅，秦少琅也看着他。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刀光剑影在碰撞。
许久。
王德发沙哑着开口：“酒，当真值这个价？”
秦少琅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从怀里，取出了那个装着最后几滴酒液的小瓷瓶。
他拔开木塞。
“嗡——”
一股比刚才在院中闻到的，浓烈十倍、醇厚百倍的香气，如同炸弹一般，轰然引爆！
王德发只觉得脑子一懵，整个人像是被泡进了温水里，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发出愉悦的呻吟。
太香了！
这已经不是香气了！
这是能勾魂的仙气！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小瓷瓶，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秦少琅伸出小指，在瓶口轻轻一沾。
一滴。
仅仅一滴晶莹剔透的酒液，沾在了他的指尖。
他将手指，缓缓伸到了王德发的面前。
“王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