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笑了,自高老太爷没了以后,她没有再伪装的必要了,不是吗?倘若李如月这块烫手的山芋从此也在她面前消失了,这一切得来的似乎不顺,又似乎太顺……哈哈,难得高鹤飞这只蠢猪强出头,一下送走了俩瘟神。
她又怕,怕李如月再回头,看她一步步受了魔怔一样移步门口,太太内心膨胀尤如塞了棉花,就差一步,那么一步,这些棉花团再不会堵塞她的心口……
滚吧,滚得远远的,再在我面前晃悠,我只怕杀你的心都有了!太太在心里一句句的诅咒着。
此时,高朝歌脸上也是变幻莫测,他看到朱斐有如如释重负,是的,从小玩儿到大的兄弟从不过问他高老三的家事,这一次,朱十七实在是有悖常理,他的表情也在泄露着他内心的秘密,而高朝歌现在实在是无暇顾及。
他只知道高鹤飞要走,在他狠狠的咒骂他高老三这么多句后,奇怪的是自己并没有恨怒,只知道他这一走,比断了他的手臂还要疼,还有……为什么他高老三的心也在痛,是为眼前这个李如月吗?他摇摇头,想摆脱这个念头,就在此时,他忽然不怨忿他的二哥高朝辉了,他还在纳闷高朝辉钻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出来替他拦住他们。
这该死的老二,高朝歌嘴里嘟囔了一句。依高鹤飞的性子,高老三明白这次就是跪在他脚前,高鹤飞都不肯再回头的。
高老三心里就有了那么点不情愿,不愿意看到太太脸上那抹得意劲儿,不愿意听窗外传来的陈玉梅幸灾乐祸的笑声,但与高老大与孙忆芝无声无息,只冷眼观看的态度相较,陈玉梅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厌恶了。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朱斐?他看看朱斐,朱十七脸上倒像是沐了春风细雨,妈的,这小子不知道这次安了什么心,高朝歌心里怒骂着,又无计可施,手指猛撸着衣袖,忽然就拽出来高朝智,像发邪火似的,揪着高老四往前面一扔,嘴里咧咧着:“老四,去帮三哥把高鹤飞给打出去!”
太太自然没防顾,被高老三一把拽出去了高老四,没等她喊出声,高朝智像皮球一样扑到了高鹤飞背面,高鹤飞是应声就倒,朱十七蛮有默契的正好那么一接,高鹤飞是被接住了,只那一口气没上来,加上刚才用力过猛,说话过多,就这么直楞楞的晕了过去,可怜高朝智就如狗吃屎般嘴磕到高鹤飞的脚上,立时就肿了。
高老四想哭,正看到他高三哥背着太太杀鸡抹脖子给他恶脸子看,这一惊也哭不出来了,太太问他,也怕的不敢说疼只摇头。楞说他傻,也知道这战场不是他个小人儿能消受得起的,握着嘴退到了里屋,这才嚎啕去了。
高朝歌还要不依不饶,口里嚷嚷着,还要抓个人砸高鹤飞,在场的人早拆穿他的戏了,三爷您那么恨,倒是掂家伙上啊,硬要用别人那肉身子往那地上扑谁受得了,看他还想抓人,都远远的躲起来了。
看高鹤飞确实晕了,太太更要开口说话,高朝歌扯起嗓子喊道:“骂了三爷就想溜,高鹤飞我告诉你,你七岁那年打三爷那次我也没和你算帐,今儿又来这一遭,不是爷不放你走,这仇不报,三爷这世也难为人,来人,把他先给看起来。”
进来两个小厮,都是那直眉楞眼的,没一个像小六那般伶俐,拖了人就要走,高朝歌这又急了,“妈的,给他用最好的药,喂最好的饭,等他好了,三爷再来教训他,省得叫人说高三爷胜之不武,欺侮病人。”
两个小厮只唬得一楞楞,不敢拖人了,垂着双手不知道咋办,朱斐这才插了一句话,“去搬东角屋的春凳来,多叫两人来抬着,你们三爷既然不愿意落别人口实,你们先就听他说的办。”
呸,高朝歌心里唾弃一口朱十七,你这才冒出来句人话。这边留住了一个,只看那李如月还在痴楞楞的往外走,她的眼角没扫满屋里人一眼,包括高鹤飞倒地,她的灵魂倒像是飞出了方外,雪儿连唤了几声三少奶奶也没见她应声。
“李如月。”是高朝歌的声音,李如月身形分明静止了一下。
太太忙接过话,“老三,我好像听着小雅在里面唤你呢,你不进去看看?”
仿佛刚才李如月的静止只是错觉,高朝歌看她青丝轻绾衬着那张雪白的面庞,心口又是这么痛,看她脚步离门口越来越近,他没接太太的话,只轻轻的说一句,“李如月,小六的事我想等他醒了再问问,鹤飞他现在……晕倒了。”
“老三,你不能再心软了!只有小雅才是真心对你好,这个女人,她要的不是你的人……”
太太冰冷的语言再次止住了高老三还想说的话,朱斐站在一边,静待着李如月拖曳着裙裾经过,他没有在乎其他人会不会作他想,他只想告诉她:看到了吗如月,这一切并不是你想要的生活,这个犹豫矛盾的男人,不是你能托付终身的。
李如月茫然了:我一直都是在走错误的路吗?难道高家爷爷对我的好,不足以我用真心去回报他最宠爱的宝贝老三吗?
朱斐唇角带着不在意的笑,眸中却遮掩不住的痛楚,被李如月洞悉他无所惧怕,只要她能走出这道门,走出这禁锢她美好的牢笼,走出阴霾,他朱斐甘愿耗尽一生,只为博得倾城一笑。
他细眯起凤眼,两簇黑眉时而舒展,时而微皱:如月,即使你想报恩,也得对方接受才好,你们相处的方式,离得越近,伤得越重,就算是你不替你自己想,你也要替老三想,你给他指的路,他都走不通,走不到底,或走到一半,他便前功尽弃,你甘心情愿搭上的一辈子,注定也要被他的矛盾多舛的性格伤到底!
往前走,别回头,你若一回头,又要堕入无尽的苦海中……
是吧,李如月轻叹气,我早就该看清这个结局,是我给自己设了一个甜蜜的局,自陷其中而不自知,朝歌,我的三爷,我多想回头再看你一眼,我恨你,恨你长不大,恨你长了一双明亮的眸子却被俗世蒙蔽。
李如月迈步踏出了门坎,四散开来的人有乐的,有无奈的,有心痛的,这一切离她越来越远,这时,自己再迈出一步,就彻底忘掉罢。
“小如月。”“小如月来爷爷这里。”“如月,爷爷将老三交给你,你替爷爷看好他。”
李如月抬起头来,四下找寻着,爷爷,是你回来了吗?
“如月,相信爷爷,老三心中有你,只是他还不知道,爷爷相信,眼前的困难打不倒你。”萦绕在耳边,是梦境,是幻觉,抑或只是李如月自欺欺人的心声。
她不再细究这些,她回头了,惊得太太一脸土色,她忽略了全部,只对着高三爷说道:“三爷,太太说得对,如月要的不是你这个人,她要的是你这颗心,既然不能强求,如月不再强求。只求三爷,废了高德的大管家位置,由高二管家接管家事;这家,如月交给您了,我会自请休书一封,届时,钗子也一并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