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月朗星稀孙忆芝满眼是泪,紧紧护住一个匣子,小声泣道:“这是最后的家底儿了,你都要拿去给那个女人吗?”
她的话是说给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屋内来回徘徊的高朝轩听的,见他脸上也无甚主意,越发悲戚,“爷也知道欲壑难填,她这份要法是要掏空了高家,您就眼看着……”
“你懂个屁!”高老大仰天长叹,“我现在惦记的是命,懂吗,命!命都没了,这些银子还有什么用!”
“爷只管拿自己的银子保命去,这些可都是我娘家陪来的。”孙忆芝悲不可抑,“早就和您说了使不得使不得,您偏不听,偏要和二王爷走得近乎,这也罢了,还留了把柄给人攒在手里。”
高朝轩越发懊恼,说道:“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要我一个人的命倒也罢了,你看看老二和梦恬下落不明,保不齐他们的命已经丢掉了,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么有颜面见高家的列祖列宗!”
孙忆芝不敢相信,“我们高家已经待她不薄,她怎么能够?不可能!”
“原先我没防顾,只嫌着如月太聪明,又碍事,这才助了她进高家,没想到是引狼入室,真真是活该!”高朝轩自悔的说道。
“您以前不是说她是小家子气,只爱些银钱么?”
“是,当初我只以为她是贪些银钱,有些日子了,我发现家里二门内走动的小厮丫头已经换了个遍,这才料到不好。那天老二醉酒,说了那些混话,你是没看到她那眼神,要活活撕了老二呢,果不其然,朝辉不见了。又听大门口以前使过的小厮们说,二丫头也是她遣去守灵的,这本就不符合祖制更不合常理,派去接的人也说根本没见到二丫头!”
哐啷一声,孙忆芝的匣子落在地上,她也不去看那黄白之物,掩着嘴巴,讷讷道:“她不会真的杀了老二和梦恬吧?”
“要是使我的钱雇的杀手,那我高朝轩死几百回也不足以消除我这满身罪孽啊!”他颓然坐倒在椅子里。
“那我们,那我们,岂不是……”孙忆芝顿时语不能成句,“爷,我们怎么办?”
“我高朝轩悔啊!”他虎目含泪,“爷爷说得句句没错,这个家谁也当不得,赶走了她,真真叫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弄成这样。”
“那太太呢,她也不管么,你们不都是她亲生的吗?”孙忆芝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高朝轩苦笑一声,“今日要这些银两说是给她办完了喜事就给太太办丧事呢,你说呢?”
孙忆芝的脸霎时变成死灰色,“我说怎么严防着不叫我们去见太太,她是铁了心要弄死这一家人。”
“你醒悟的够早!”高朝轩有气无力的揶揄着。
“爷倒是醒悟得早,怎么还叫别人这样把持着!”孙忆芝气急败坏的说道。
“当初怎么会想到她能得到那些东西,我是根本没着意。按说,她是和官场根本不搭界的小人物,我到如今都奇怪啊。
“她说,她好像说过……”孙忆芝慢慢的回忆着。
“她说过什么?”高朝轩忙问道。
孙忆芝死命回忆一下,说道:“她说过喜鹊的事?我当时还纳闷,她进这个家门,喜鹊已经走了,怎么会提到喜鹊的名字。”
“我知道了,她一定哪里听到了喜鹊,装作什么人去喜鹊那儿打听到这些事。”
“我的爷,喜鹊原来是咱们的贴身丫头,东西放哪儿,她都门儿清的,”孙忆芝这一惊吓不轻,“只是她会听谁说起喜鹊,又会扮作谁才会打听到这些事呢?”
“这就不清楚了,也许是太太,也许是别人。”高朝轩郁闷着捡起地上的东西,“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要把这些给她送去,要不,你去吧?”
“我不去!”孙忆芝吓得一缩手,“每次看到她,我身上都得起一层疙瘩,那眼神,太可怕了!”
“那我再多拿些,”高朝轩没经过孙忆芝同意,拔下她头上最后一支钗子,“我问问她老二和梦恬的事,若她再支吾,我也就和她死一块得了!”
“爷,不要啊!”孙忆芝凄惶起来,“不值啊,您要这样做,我后半辈子指望谁去?再说,老三不是已经回来了,他们要办婚事的不是,那都是一家人了,她就不会下手了!”
“老三是真心,是假意你看不出来吗?”
“我看得出来。”孙忆芝呜咽着。
“那她是笨蛋,就看不出来吗?”高朝轩叹道:“我自己造的孽,怎么好叫老三一人替我担了。”
“不行,您不能走!”孙忆芝死死搂着高朝轩,怕这一放手就是永恒离别。
正纠结着,门被风忽得一声刮开,孙忆芝吓得直往高老大身后躲,“她来了,她来杀我们了!”
门外立着的人听着这话,腿也一软跌倒在门槛上,口里呼着,“不要杀我啊,不要杀我。”
高朝轩定睛一看,是陈玉梅闭着眼睛瞎胡嚷,忙叫孙忆芝帮着扶了进来,问道:“二弟妹何事心慌?”
“诶,”陈玉梅蓬着一头乱发,哭道:“大哥救命,有人杀我。”
两人又是一惊,孙忆芝忙倒了杯茶,安慰道:“玉梅,什么杀不杀的,谁要杀你,你把话说清楚啊。”
陈玉梅捂着脸不接茶,待好一阵子,才道:“朝辉到现在没有回来,梦恬也是,我呆在房里左思右想不敢睡觉,恍惚有个黑影在窗外一直冷笑,吓死我了。”
“一定是睡迷了,朝辉该是接了梦恬,心里生气不愿回来,躲哪去了,你别太着急。”
孙忆芝这番自欺欺人的解劝没起到什么效果,陈玉梅瞪着惊惧的双眼直喘气,“我知道,我知道谁要来杀我,我知道。”
“不会有谁那么胆大的,放心啊玉梅。”孙忆芝神色复杂的看着高朝轩,言不由衷的解劝着。
“李如月来索命了。”陈玉梅呜呜的哭着。
“什么?”
“和如月有什么关系?”
“诶,”陈玉梅被这两声惊呼敲醒了原本昏沉的脑袋,畏缩在椅子里不再言语。
当日她赶去西四胡同,匆忙取出的药包由于心慌倒洒了一多半,看着李如月昏睡的模样还是不敢下手,她又洒去一半,慌乱喂进去一点。
她看着李如月在睡梦中唇角弯起一抹幸福的笑意,不禁吓得屁滚尿流,拖到屋外,池子里碧青的水泛着死亡的光泽,她刚把人投进去,恍然记起老四不就是这般死法么?她拼了命的下水用手去捞李如月,却因为天太黑摸不到人。
有几个黑影突然从墙头上跳了进来,没等她尖叫出声,一把把她从水里拽起来,直接撂了出去,这一定是薛琪雅怕她取不了李如月的命,才又派来的杀手,她忍着身上的痛,把拳头塞在嘴里,才没有大喊出声,连滚带爬回到了高家。
没敢问薛琪雅是不是又派了人去,她只说事情办了,至今她还记得薛琪雅阴冷的笑声,“从此我们可是一路人了。”
一路人,刽子手,她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当然,如果叫她知道,当时她若没有下水去救李如月的话,小命当场就玩完了,她是该庆幸的。
那我们朝辉呢,话在嘴边,硬叫她咽了回去,像个傀儡般回到了空荡荡的屋内,她不能自抑的发抖,像现在这样。
“玉梅?”是孙忆芝在摇着她的身子。
“诶,”不能,不能叫他们知道我是为了和他们争财产还杀了人,那我就全完了,陈玉梅擦去额上的冷汗,“大嫂,我是等不到朝辉心急,做了个噩梦。”
“哦,别着急,你大哥派了不少人在外面寻呢。对了,我看你最近和薛姑娘走得近,你可知道太太和老三的事么?”
“太太……”陈玉梅又是一阵干噎,她去偷瞧过一次,太太除了耳朵能使,其它的器官像是都不能用了,她看着孙忆芝,摇了摇头,道:“太太年龄大了,就是那样。眼瞅着老三忽然提起大婚的事,我们倒是想想办法,替他做成这件好事吧。”
“薛姑娘不是应了吗?”
妯娌两个心神不宁的看彼此一眼,心里都明了老三怎么会转性转得这么快,陈玉梅呐呐道:“夜长梦多,我想不如早叫他们成了好事,也了却了太太的夙愿,你们说呢?”
孙忆芝瞅着高朝轩,后者心思一动,点点头道:“早点成了我们高家的人,就不会再有什么歪心思可想,这不失为一个好的主意。”
三人尴尬的笑起来,他们都清楚各自的心思,高朝轩大手一挥,“就这么办,我先去送了这个,这就找人去寻老二和梦恬,你们在家守着,不管用什么法子,务必叫他们今天晚上就……”
陈玉梅、孙忆芝都脸一红,高朝轩心却没往这方面想,他看着窗外,来回走动的人声嘈杂,没有几个人理会会发生什么事。
远处,高家三房灯火绰绰,他捧起匣子,视死如归的往屋外走去。他要的是叫高老三拖住姓薛的,也许高家,也许高家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