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刘少龙终于开始踏上征途、开始步入中原这盘复杂的棋局里的同时,远在天边的关内,也在发生了一些影响天下大势的事情。
张良所在的韩城被袭击、屠城之后的第二十天,远在咸阳西南方的函谷关。
写着“项”字的军旗在冷风中飘零,四十万大军的营寨从山脚一直延伸到树林,驻扎的火光延绵数十里。
军阀大将雍齿,二十天之前下了血洗韩城命令的男人,此时原本应该一脚踩在韩城遍地焦土上的他,却被一封密函急召回来了咸阳此处。
他生平最痛恨听别人的指挥,然而这次却在路上不断加快脚步,生怕自己迟到了。
只因为这道命令是从项家的军营发出来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面写着“项”字的军旗,拉开营帐进入了营内。
没有经过任何豪华修饰的大将军军营,项家军军中的将士站在左右,两两站列。
而在他们列阵的尽头,就是伐秦上将军的主席位,有一个男人此时正赤着上身,蹲在稍左侧的地上,面对着营火,背对着刚刚走进来的他。
这个男人的背上,是一幅波澜壮阔的百兽吞食天地的刺青,占据了大半个背脊,而百兽撕咬的血腥战场上空,同样也是五颗星光闪耀其中。
和刘少龙不同,这个男人背上占据主场的是那颗霸道的曜星,如日中天,完全压制了其余四星的光芒。
围绕在王之刻印下方的资质值被烛台遮挡,模糊不清,倒是墨青色的纹身栩栩如生,仿佛里面的异兽随时都会冲出来似的。
从幻想乡里面走出来的妖精千奇百怪,极尽古怪的能力应有尽有,而他们各自的序列号更加是各不相同,组合起来的话,可以做成一张复杂的巨大表格。
而这张数目庞大的序列表,又被分为五组序列,可以将所有的数字刚好分到九条晋升的路径里,这五组序列也即是当今天下象征着成王之道的五条不同的路。
暴君,霸主,武帝,东皇,仁王,而他眼前的这个男人立于霸主序列的顶峰,是中原大陆无人敢质疑的霸主序列最强的王。
论千古神勇无出其右者,项羽。
虽然他甚至还没有移动一下身躯,然而如果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连站在这个男人面前好好说话这种事情都做不到,无形的压迫感化作有形的压力,连火焰投射到账上的影子都惊慌地扭曲缩小。
这个男人周围笼罩着的极致霸气,甚至让一贯应当轻松搞笑无厘头的文风都被莫名的强行扭曲,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个男人强制拉回到正经和严肃的轨道上,被带入让人小心翼翼不敢大声喘气的死寂气氛里。
仿佛预示着有他出场的地方,就应当如此霸气凛然才对。
雍齿站在了军营中心,止步在了上将军主席位前面。
“报告吧。”站在营中左侧第一位的白布老人缓缓把眼神放到雍齿身上。 “你的情报又一次错了范老,刘邦根本就不在韩城。”
虽然面对着当今天下的霸主,但是雍齿可不是什么会腿软发抖的下三滥家伙,他撑足了自己的胸口,看着这个质问自己的老头。
“那你做了什么?”然而白布老人似乎并不在乎他说的话,营帐的火光将他脖子上的序列号“107”照得发亮。
“我说了刘邦不在韩城,你还期待我能做什么?虽然没抓到人,但我已经下令血洗韩城,把所有姓刘的全部抓起来处以极刑。”
雍齿说话的时候,他左臂上的星盘刻印也同样熠熠生辉,在咸阳城事件之后,他也得到了白蛇在梦中授王,成为了百万关中王之一。
“这好像不是我们协议的内容。”白布老人抬头。
“这确实不是我们的协议内容,但是考虑到你们已经三次给我的都是错误的地点,我实在是很怀疑你的合作诚意,项羽。”
雍齿说这话的时候,阴森森的目光是直接看向将军席位前蹲伏的项羽,眼里根本没有范增。
“注意你的词藻,雍将军。”范老冷眼瞪过去,眼神里尽是警告。
当今世上秦军败局已定,立于王座之前有能力决定天下大势的人,到目前为止只有项羽一人,纵使是关内的四王,也无不要望其项背。
而雍齿直呼项羽本名,简直不是单单用狂妄可以形容的了。
“好吧,请原谅我的直言项将军,这件事本应该是你首席参谋的错,然而你召见的却是我。”
项羽的沉默某程度上给了雍齿高谈阔论的勇气,他一直背对着营帐面对着篝火,似乎在烧着什么东西。
“我们之间的协议仅仅只是让你协助搜索刘邦,而不是授权你血洗韩城。”范老语气嘶哑地继续说道。
“大秦在关内的地盘被其他人一个又一个地占领,而我却要在这里到处帮你们跑腿找人。”
“你军队的人力和物资全都来自我军的馈赠,将军认为你是个能帮得上忙的有识之士,才会如此提拔你。”
“但我听说序列107的‘天妒之师’有着第七序列最强的预言能力,而你却连续给错了三次地方。”
“将军需要的是能做实事的人,而不是一个喋喋不休的抱怨者。”
“我可不是你们项家军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
雍齿眼看范增面无表情,项羽又一直沉默,越说越激动,手臂上的星盘刻印魔力高涨,一瞬间控制不住向外爆发。
魔力之风在营帐里猛然膨胀,烛台摇曳,三两张木桌被轻易掀翻。
营帐中沉默的人纷纷抬头,没人预料到雍齿竟然敢在项家军营里撒野,营帐顿时一片死寂。
“我唯一的要求,是希望你能认真处理好这件事情,我不想再当跑腿了。”雍齿一脸自傲,似乎完全不在乎刚刚对项羽的挑衅。
雍齿一直觉得自己非等闲之辈,也根本没打算甘于人下,加上自己占了理,项羽的沉默让他越发觉得自己有说话的份量。
他话音刚落,营帐外吹进一阵冷风,烛台的火光被吹熄了。
什么东西在黑暗中一瞬间扩大了,雍齿心中刚掠过这个念头,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爬上他的后背。
黑暗中的项羽终于挪动了身躯,缓缓站了起来,他的身材其实高大的可怕,威压随着他的挪动徒然升高。
他背上的那副百兽吞食天地刺青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背影的轮廓变得模糊,一时之间竟然看不出来这到底是刻在背后的刺青,还是雕在墙上的壁画。
“我唯一需要认真处理的事情,是你。”
项羽的声音如同铿锵的古铜,从四面八方传来。
雍齿想要挪动身躯,这才发现可怕的威压早已经将他全面压制,可怕的气场好像在他胸口压了一块大石般无法呼吸。
“你的野心和你的行为一样这么幼稚,我交托给你的任务,你却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项羽背上的百兽刺青竟然一只只地活了过来,每一头异兽旁边都闪耀着妖精的序列号,在黑暗中发亮。
(那不是他的刺青,而是他的部众?)雍齿心中一惊,但为时已晚。
据说高阶序列号的妖精和王缔结契约,除了序列号之外,本相也会一起被吸入王之刻印里,可这项羽背上的可不是一两头异兽,而是百兽吞食天地,这怎么可能?
“虽然我没有抓到刘邦,但我也屠尽了韩城所有姓刘的人,总该是为你出了口气啊……我知道刘邦抢了你的天下,你放心,我一定……一定帮你抓到他的!”
此时的雍齿连调动魔力都做不到,早就没有了刚刚那副高傲公鸡的样子,整个心思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去。
“你那无知的情报会害死你,秦人。”项羽这时候却终于转了过来。
“我从中原一路杀到这里,杀出一条血路将这个王位送到他手上,现在他下落不明,你不仅找不到他,还屠了城?”
然而项羽说的话,却让雍齿顿时脑袋一片空白。
天无二日,掌权的将军王侯之间天然就是对立的,刘邦抢入关中取代大秦,正式称关中王,天下人都将此看作刘邦向霸主项羽挑战的宣言。
而称王之后的翌日,紧接着就发生了百万关中王事件,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认为刘邦和项羽一定是仇敌关系才对。
然而再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项羽转过身来,背后的黑墨刺青如同湖中潮水一般泛开,百兽挣脱,妖精的魔力在空气中猛然震动,扑向雍齿。 项家的军营里,又是血溅四处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