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物净化……高效……这意味着什么？”
李俊不是一个纯粹的草包，能坐到这个位置，他对国家大策的敏感度远超常人。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推演出了这项技术背后所蕴含的，那足以撼动国策的恐怖价值。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华夏千万条被污染的河流，有救了！
意味着，无数因为水污染而荒废的良田，可以重焕生机！
意味着，国家在发展工业的同时，那顶沉重的“污染”帽子，可以被彻底摘掉！
这意味着，在国际上，面对那些指责我们以环境为代价换取发展的声音，我们能挺直腰杆，用事实狠狠地抽他们的脸！
这不是一个企业的产品，不是一项普通的专利！
这是天大的政绩！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功勋！是任何一个高层领导，都梦寐以求的“国之重器”！
想到这里，李俊的额头上，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他猛然回想起自己这几天的所作所为。他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查封账目，封存仓库，用“里通外国”的罪名审问陈昂，甚至刚才，还要把诞生这项神迹的摇篮——那些德国机床，当成“罪证”贴上封条……
他都干了些什么？！
他不是在调查一个有问题的企业，他这是在试图掐死一个刚刚诞生，未来足以改变国运的婴儿！
他手中的那些所谓的“罪证”，在这一刻，哪里还是什么扳倒陈昂的武器？那分明是一颗颗足以将他自己，甚至是他背后的舅舅，都炸得粉身碎骨的定时炸弹！
李俊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变得一片惨灰。
他终于明白了。
从一开始，陈昂就在挖坑。他故意示弱，故意激化矛盾，故意引诱自己把事情闹大，甚至连工人群情激愤的场面，都可能是他默许甚至引导的。
为的，就是在自己最嚣张，最自以为是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甩出这张王炸！
他要把事情闹到最大，闹到所有人都无法收场，无法遮掩，只能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捅到天上去！
好狠的手段！好深的心机！
李俊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他现在看陈昂，已经不是在看一个年轻的厂长，而是在看一个潜伏在深渊里的妖孽。
“咕咚。”
一个年轻的调查组成员，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他颤抖着声音，凑到李俊耳边，用蚊子般的声音问道：“组……组长，那……那几台德国机床，我们……还封吗？”
这一声询问，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李俊浑身剧烈地一颤。
封？
他敢吗？！
现在谁敢去碰那些机床一下，谁就是国家的罪人！人民的罪人！
李俊猛地回过神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快步走到主席台前，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陈……陈昂同志！误会，这全都是误会啊！”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充满了谄媚的意味，“我……我代表调查组，为我们之前的鲁莽和片面，向你，向未来科技的全体同志，表示深刻的道歉！”
他甚至对着陈昂，微微地鞠了一躬。
“这项技术……太伟大了！太重要了！这……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我……我之前有眼不识泰山，我糊涂！我该死！”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象征性地在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两下。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傻了。
前倨后恭，变脸之快，简直堪比川剧绝活。
梁卫国等一众老技术员，看着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李俊，此刻像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他们看向陈昂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信赖，变成了近乎崇拜的狂热。
他们的老板，不费一枪一弹，只用了一缸水，就让这些从京城来的“钦差大臣”，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陈昂看着李俊拙劣的表演，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李组长言重了。”他淡淡地说道，“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我们未来科技，也是拥护组织，配合调查的嘛。”
李俊连连点头哈腰：“是是是，陈昂同志深明大义，高风亮节！这件事……这件事太重大了，我……我必须立刻，马上，向北京的领导汇报！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轻工业部的范畴了！”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甩出去。他知道，从这缸水被净化干净的那一刻起，这件事的主导权，就已经彻底易手了。接下来，就不是他这个小小的调查组长能掺和的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会议室，冲向厂里的办公室，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电话，把这个惊天的消息，传回京城。
看着李俊狼狈逃窜的背影，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孙建业激动地搓着手，走到陈昂身边，声音都有些颤抖：“陈总，您……您这……真是神了！”
陈昂笑了笑，目光转向那台还在忠实记录的摄像机，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他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这缸水，不仅仅是净化了污染，更是搅动了京城风云的一条鲶鱼。
很快，那座权力的中心，就要为之震动了。而他陈昂，和他的未来科技，将在这场风暴中，被推上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京城，轻工业部大院。
李副部长正端着一杯热茶，悠闲地翻看着文件。外甥李俊这次下派，他是放一百个心的。一个地方上的小厂长，就算有点背景，有点小聪明，在国家部委的雷霆调查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他已经想好了，等李俊带着“罪证”回来，就立刻召开会议，将未来科技定性为典型，杀鸡儆猴，彻底打掉这股不受控制的地方势力，也为京城日化总公司扫清障碍。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发出了急促刺耳的铃声。
这是加急专线。李副部长眉头一皱，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放下茶杯，沉声接起电话。
“舅舅！出大事了！”电话那头，传来李俊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声音，像是见了鬼一样，“完了……全完了！我们捅到天了！”
李副部长心里一沉，呵斥道：“慌什么！天塌不下来！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李俊用了足足五分钟，才把会议室里发生的那一幕，用颤抖的声音，颠三倒四地描述了一遍。从那缸恶臭的五彩废水，到那撮不起眼的灰色粉末，再到五分钟后，清澈见底、可以养鱼的“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