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闻讯赶来的几位博格集团核心工程师,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涌了进来。他们都是德意志工业界最顶尖的大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与施密特同款的、被冒犯的审视。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触及那份摊开的图纸时,所有的审视、怀疑、傲慢,都在0.1秒内土崩瓦解。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骤然爆发的、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
“(不可能)……这……这是反物理的!”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工程师,手指颤抖地指着图纸上一个关于喷油嘴压电晶体堆叠的设计,镜片下的双眼因充血而变得通红。
“不,你看这里,它的共轨压力梯度……我的上帝,这完全绕开了我们所有的技术壁垒,就像……就像神直接在终点画了一条线!”另一人喃喃自语,脸色苍白,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吸进那张图纸里。
苏晚晴站在一旁,看着这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德国技术权威,此刻像一群最虔诚的信徒,围着一张图纸顶礼膜拜,激动到浑身战栗,嘴里吐出她听不懂却能感受到其狂热的德语单词。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商业逻辑被彻底粉碎,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带来的不是一份技术图纸。
他带来的是一本《圣经》。一本汽车工业的《新约圣经》。
“咳。”
一声轻咳,来自一直端坐的陈昂。
这个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将整个办公室的狂热气氛按下了暂停键。
卡尔·施密特猛然惊醒。他看了一眼状若癫狂的下属们,再看了一眼气定神闲、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的陈昂,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天灵盖。
他明白了。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是来寻求合作的。
他是来挑选信徒的。
施密特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那属于德意志工业巨头掌门人的所有骄傲,在这一刻被他毫不犹豫地亲手碾碎。他快步走到吧台,亲自端起一壶刚刚煮好的顶级蓝山咖啡,走到陈昂面前,微微躬身,将一个洁白的骨瓷杯放在他手边,亲手为他斟满。
这个动作,让一旁的苏晚晴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陈先生,”施密特的声音,已经完全失去了之前的居高临下,变得谦逊,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请原谅我们刚才的失礼。博格集团,愿意为我们的无知,付出任何代价。”
他直视着陈昂,目光灼热如火:“开个价吧。现金,我们愿意支付九位数,马克。或者,博格集团10%的股份。只要您点头,明天,您就是我们最大的个人股东。”
天文数字。
足以让任何人心脏停跳的财富。
然而,陈昂只是端起咖啡杯,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仿佛听到的不是一个商业帝国的邀约,而是一句“今天天气不错”的问候。
他笑了笑,笑容很淡。
“施密特先生,未来是不能被出售的。”
一句话,让施密特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过,”陈昂话锋一转,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终于抬起,对上了施密特紧张的视线,“它可以被授权。”
施密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听懂了。对方要的不是钱,是主导权!
“我们愿意!”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生怕陈昂反悔,“博格集团,愿意成为您这项技术在欧洲唯一的授权使用者!专利,将永远属于未来科技!”
“很好。”陈昂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下了咖啡杯。
他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语气变得随意起来,仿佛在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过,在讨论合作细节之前,我公司在欧洲,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来了!
苏晚晴屏住了呼吸,她知道,真正的杀招,现在才亮出来。
陈昂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施密特的脸上:“贵国的一家公司,叫诺兰德工业。他们似乎对我司的一项水刀技术专利,提出了一些……异议。”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很担心,这种不必要的法律噪音,会干扰我们未来合作的愉快氛围。”
施密特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不是蠢人。他瞬间就明白了陈昂这番话里所有的潜台词。
诺兰德!
那个在柴油机领域和自己斗得你死我活的死对头!
这个中国人,他根本不是来解决专利纠纷的。他是提着诺兰德的头颅,来作为加入博格集团阵营的投名状!
不,比那更狠。
他是要让自己,亲手去拧下诺兰德的脑袋!
驱虎吞狼!
施密特脸上的谦恭笑容,渐渐变得冰冷而和善,像一头准备捕食的北极熊。
“陈先生,请您放心。”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的质感,“诺兰德公司的一些商业行为,确实有违德意志工业界公平竞争的原则。我想,我们博格集团,作为行业领导者,有义务出面‘调解’一下这种不和谐的声音。”
他当着陈昂的面,拿起了办公桌上那部黑色的、线条冷硬的专用电话。
他没有拨给法务部,而是直接按下一个快捷键。
电话接通的嘟嘟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像死神的脚步。
“(克劳斯?是我,卡尔。)”
电话那头,诺兰德工业的CEO克劳斯·海德里希,显然对接到死对头的电话感到意外,声音里带着警惕。
施密特没有给他任何寒暄的机会,语气强硬得像一块淬火的钢板。
“我打电话是想通知你,关于一家中国公司,‘未来科技’。博格集团对他们的技术组合,非常感兴趣。”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重量,穿透电波,狠狠砸在对方的神经上。
“所以,我个人‘建议’你,不要在一些细枝末节的专利问题上,犯下‘战略性’的错误。这对诺兰德,对整个德国工业,都没有好处。”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克劳斯·海德里希的脑子彻底懵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布下的一场针对中国小羊羔的必杀之局,怎么会引来博格这条盘踞在食物链顶端的史前巨鳄的亲自干预?
而办公室里,陈昂悠闲地端起那杯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他转过头,目光越过施密特冰冷的侧脸,望向落地窗外那片铅灰色的工业天空。
他知道,这场战争,从他踏入这间办公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赢了。
剩下的,不过是欣赏战败者最后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