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昂将碗里的水,缓缓浇进了干裂的花盆里。
他没有守着等待奇迹,而是将那颗“九转还阳丹”连同木盒,珍而重之地收进了衣柜最深处。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次日清晨。
陈昂是被母亲张桂兰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叫醒的。
“我的老天爷!活了!活了!”
他走出房间,只见张桂兰正站在窗台前,双手合十,对着那盆兰花,一脸见到神仙般的虔诚与震惊。
陈昂的目光投了过去。
只一夜之间,那盆本已枯死的兰花,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枯黄的败叶,此刻竟重新变得翠绿欲滴,叶片挺拔,充满了生命的光泽。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在几片老叶的根部,竟然还冒出了一点点娇嫩的、惹人怜爱的新芽!
“昂子!你快来看!这是不是山神爷显灵了?”张桂兰拉着儿子的手,声音都在发颤,“我就说咱们家最近转运了,肯定是山神爷保佑!”
陈昂看着那盆兰花,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他知道,这不是山神显灵。
这是来自未来的“神药”,在初试锋芒。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自行车链条疯狂转动的“哗啦”声,紧接着,是一声重物摔倒的闷响。
李卫民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院子,崭新的中山装上沾满了尘土,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像是见了鬼。
“小……小陈师傅!”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一开口就让院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出……出大事了!”
李卫民几步冲到陈昂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我……我听孙厂长说,你……你想找秦老首长的茅台?”
陈昂的眼神一凛。
“秦老首长……秦老首长他……”李卫民大口喘着气,脸上满是恐惧和绝望,“他昨晚旧伤复发,连夜送去县医院抢救!人……人现在还在里头,我托人问了,医院……医院已经让家里人……准备后事了!”
“轰!”
李卫民的话,像一道惊雷,在陈昂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张桂兰吓得捂住了嘴,一脸煞白。
而陈昂,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一股兴奋的激流,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危机?
不!
这是天赐良机!
县医院,二楼,高级病房。
走廊里的空气,凝重得像一块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生铁。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却压不住那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悲戚。几个穿着干部服的中年男人垂手肃立,墙角,有女眷压抑的抽泣声。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花白的省城专家走了出来,他脸上的疲惫和无奈,像一道无声的判决书。他对着为首一个肩背挺拔、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缓缓地、沉重地摇了摇头。
“秦书记,我们……尽力了。”专家的声音沙哑,“老爷子身体里的弹片,离心脏太近,积劳成疾,油尽灯枯。各项器官都在衰竭……准备后事吧。”
中年男人,秦老首长的长子秦振国,身体猛地一晃。他那张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绝望,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走廊里所有人都死死罩住。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混乱的脚步声。
李卫民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身影单薄的少年。
“站住!”门口一个穿着军绿色便装的警卫员,像一堵墙,伸手拦住了他们。
秦振国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目光落在李卫民身上,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怒意和悲痛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声低沉的呵斥:“老李!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胡闹!”
他的目光扫过李卫民身后的陈昂,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布衫,眼神平静得像一口深井。在这生死离别的凝重场合,这种平静,显得格外刺眼。秦振国的眼神,瞬间充满了不耐与轻蔑。
李卫民吓得腿肚子都在转筋,但一想到陈昂的吩咐,还是硬着头皮,颤声道:“秦书记,这位小陈师傅……他说……他说他老师有一样东西,或许……或许能为老首长续上一线生机!”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下一秒,哗然四起!
“胡说八道!”刚才那位省城专家第一个炸了,他指着李卫民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人都快不行了!你们不让他走得安详,还找来这种江湖骗子!这是在往家属的伤口上撒盐!是封建迷信!是谋杀!”
“把他轰出去!”秦振国眼中怒火喷薄,他感觉自己父亲最后的尊严,正被这两个不速之客无情地践踏。
警卫员立刻上前一步,手臂像铁钳一样抓向陈昂。
陈昂却看都没看他一眼。他的目光,穿过所有人,落在那扇紧闭的病房门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死马,也得当活马医。”
就在警卫员的手即将碰到陈昂的肩膀时,病房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虚弱、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的声音。
“让他……让他进来!”
是秦老首长的夫人。
“让他进来试试!什么法子……都行!”
那声音,是溺水的人,在抓住最后一根漂来的稻草。
秦振国浑身一震,眼中的怒火瞬间被巨大的悲恸和挣扎所取代。他缓缓地,放下了抬起的手。
在所有人复杂、质疑、鄙夷的目光中,陈昂走进了病房。
房间里,医疗仪器的“滴滴”声微弱而缓慢。秦老首长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嘴唇青紫,胸口几乎不见起伏。那张曾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脸,此刻只剩下风干的沟壑。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生命的绿线,几乎被拉成了一条直线,每一次微小的跳动,都仿佛是最后的挣扎。
省专家跟了进来,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站在一旁,他要亲眼看着这场闹剧如何收场,这个骗子如何被现实打回原形。
陈昂走到病床前,无视了所有目光。
他从怀中,取出了那个古朴的紫檀木盒。
“咔哒。”
盒盖打开,他用指甲,轻轻地从那颗乌黑的“九转还阳丹”上,刮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
他没有多余的解释,将那点黑色粉末放入床头柜的温水杯中,粉末遇水即化,清水依旧清澈。他端起杯子,一手扶起老首长的头,将水缓缓喂了进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沉稳得不像一个少年,倒像个做过千百遍的老手。
“荒唐!”专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
秦振国死死攥着拳,指甲已经嵌进了肉里。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心脏被绝望攥紧的声音。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就在专家准备开口,宣布这场拙劣表演结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