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算技术可行,战略需要。”钱立群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后的让步,也是最后的抵抗,“但是,管理权和控制权,必须在邮电部!可以成立合资公司,但邮电部必须占股百分之百,未来科技可以作为技术合作方,我们可以采购你们的设备,给你们支付技术转让费。”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看似合作,实则是想把未来科技变成一个单纯的供应商,用完就扔。
陈昂看着他,笑了。
“钱部长,我的目标,不是卖几台设备,赚点技术转让费。”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重新落在那幅巨大的华夏地图上。
“我的目标,是和国家一起,把这个产业做起来。做大做强。钱部长,你说的合资方案,我原则上同意。但具体细节,我想,我们还需要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谈谈。”
这场在庆功宴上发起的突袭,以一种奇妙的平衡暂时告终。陈昂成功地将“信息高速公路”这个概念,植入了最高层的心中,并获得了军方的鼎力支持。而钱立群,虽然节节败退,却也守住了“管辖权”这块最后的阵地。
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三天后,京城,邮电部三楼会议室。
气氛肃杀得如同冬日的西伯利亚寒流。长条会议桌的两侧,泾渭分明地坐着两拨人。一侧是以钱立群副部长为首的邮电部代表团,个个神情严肃,面前放着厚厚的文件夹,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阵仗。另一侧,则是陈昂带着赵爱华和梁卫国,显得人丁单薄,却气定神闲。
秦老和龙振国没有出席,但他们的意思已经通过渠道明确传达:军方需要这张网,越快越好。这给了陈昂底气,也给了钱立群压力。
“陈总顾问,关于成立合资公司的事,我们部里连夜开了会,研究出了一个初步方案。”钱立群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直接将一份文件推到了桌子中央。
“我们决定,成立‘华夏通信建设总公司’,由邮电部全资控股,统一负责全国光纤干线的规划、建设和运营。未来科技公司,可以作为我们的首批技术与设备战略供应商,我们愿意以一个非常优厚的价格,一次性买断你们的光纤制造、数字交换机以及移动通信技术专利。同时,我们还可以聘请您,陈总顾问,担任总公司的首席技术顾问。”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赵爱华听了,脸色却瞬间沉了下去。
这哪里是合作,这分明是巧取豪夺!买断技术,再给个虚职顾问的头衔,等于直接把未来科技踢出了牌局。一旦技术到手,未来科技就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只能任人宰割。这算盘,打得真是震天响。
陈昂却像是没听出其中的陷阱,他拿起那份方案,慢条斯理地翻看着,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
“钱部长的方案,很有魄力。体现了国家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决心。”他先是夸了一句,让对面众人表情稍缓。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我这里也有一份方案,想请各位领导参阅。”
说着,赵爱华将另一份文件分发给对面每一个人。
这份方案的标题就让钱立群的瞳孔猛地一缩——《关于成立“华夏信息产业集团”的混合所有制改革试点方案》。
混合所有制?改革试点?这一个个字眼,在1982年,简直是石破天惊。
钱立群压着火气往下看,越看心越惊。陈昂的方案里,新公司不再是邮电部下属的工程队,而是一个独立的市场化运营主体。股权结构上,邮电部以现有线路资源和政策许可入股,占股51%;未来科技以全部相关技术专利、部分启动资金和一支完整的技术团队入股,占股49%。
更要命的是公司治理结构。方案提出,集团设立董事会,邮电部占多数席位,拥有最终决策权。但董事会下设“技术与经营委员会”,由未来科技方主导,全权负责集团的技术路线、项目执行、日常运营和市场开发。
这等于说,邮电部得到了公司的“所有权”和名义上的控制权,保住了面子。而未来科技,则牢牢掌握了公司的“经营权”,控制了里子。
“胡闹!”钱立群终于忍不住了,把方案重重地拍在桌上,“陈昂同志,你这是要干什么?要把国家的通信命脉,交给一家民营企业来运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是在动摇国本!”
“钱部长,先别激动。”陈昂抬手虚按,示意他冷静,“您先看看方案的后半部分,关于资金和盈利模式的部分。”
钱立群皱着眉继续往下看。陈昂在方案里,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用户付费。他将未来的业务分成了好几类:针对政府和大型国企的“专线服务”,针对科研院所的“数据交换服务”,针对富裕阶层和商业人士的“移动电话服务”,甚至还有针对普通家庭的“网络接入服务”的远景规划。每一项服务,都明码标价。
方案最后,是一份详尽的财务模型。模型预测,在网络建成后,仅前三年的运营收入,就足以覆盖掉全部的建设成本,并在第五年开始,为国家贡献每年数十亿乃至上百亿的利润!
这一下,不光是钱立群,他身后的那些司长、处长们,也都看呆了。在他们的概念里,邮电系统一直是国家财政补贴的单位,搞建设就是花钱,什么时候想过,这玩意儿本身还能成为一个巨大的利润来源?
“钱部长,我的方案,不是要动摇国本,而是要为国本造血。”陈昂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会议室里,“国家现在百废待兴,到处都需要钱。我们不能再抱着金饭碗去要饭了。通信产业,在未来,会是比钢铁、比石油利润更丰厚的产业。我们把它做活了,国家才有更多的钱,去造航母,去改善民生。”
这番话,直接戳中了在场所有人的软肋。谁不希望自己主管的部门能成为一个盈利大户,能在国家财政面前挺直腰杆?
钱立群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内心的天平开始剧烈摇摆。理智告诉他,陈昂的方案风险极大,但那份财务预测又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谈判陷入了僵局。钱立群无法接受让出经营权,陈昂也绝不肯退让,变成一个单纯的供应商。
会议中场休息,赵爱华忧心忡忡地对陈昂说:“他们这是铁了心想把我们踢出局,我看很难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