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斯此刻的心情很好。
他已经将收购价码，在未来资本的基础上，提高了百分之二十。这在他看来，已经是势在必得。他甚至不认为这是一场商业竞争，而是一场“文明世界”对“红色搅局者”的轻松碾压。一个刚刚开放国门的中国公司，凭什么跟掌控着全球半导体规则的美国巨头斗？
他们有钱吗？或许有一点。
但他们有技术吗？有市场地位吗？有美国政府在背后撑腰吗？
没有。
所以，这场牌局，从一开始，结局就注定了。
看到德米特里推门而入，戴维斯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微笑。
“德米特里先生，看来你已经准备好向我们表示祝贺了？”
德米特里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径直走到会议桌前，对着飞利浦的总裁范伯格先生，微微欠身。
“范伯格先生，董事们。很抱歉打扰各位。在你们做出最终决定之前，我代表未来资本，以及其母公司未来科技工业集团，向贵方提出一个新的合作方案，或者说，一个选择题。”
他的开场白，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新的方案？难道他们还要加价？
范伯格皱了皱眉，示意他继续。
德米特里没有拿出任何文件，只是将双手，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
“第一个选项，很简单。你们将光刻机实验室，卖给科磊公司。你们可以得到一笔非常可观的，一次性的现金。我们未来资本，会立刻退出，并祝贺你们做了一笔好生意。”
戴维斯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摊了摊手，仿佛在说，这不就是唯一的选项吗？
德米特里顿了顿，环视了一圈飞利浦的董事们，然后，抛出了第二个选项。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会议室里轰然炸响。
“第二个选项。你们将实验室，按照我们最初的报价，卖给我们。作为回报，未来科技工业集团，将向飞利浦公司，敞开整个亚洲市场的大门。”
会议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亚洲市场？”一位董事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是的。”德米特里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想各位的案头上，一定都摆着关于飞利浦消费电子产品，如何打入亚洲市场的推广计划吧？剃须刀，咖啡机，收音机……你们的产品很棒，但你们在亚洲，在那个拥有超过十亿人口的巨大市场里，几乎没有像样的销售渠道。”
他伸出一根手指。
“我们有。未来科技旗下的‘未来美妆’，拥有目前在东南亚地区，最完善、最高效的商超和百货公司销售网络。从新加坡的乌节路，到曼谷的暹罗广场，我们的产品，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更重要的是，在中国。我们拥有一个由数千个经销商组成的，覆盖了从一线城市到县城乡镇的，无孔不入的销售网络。这张网的能量，超乎你们的想象。它可以让一款产品，在一夜之间，铺满整个中国的货架。”
德米特里看着范伯格总裁，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可以成立一家合资公司，由飞利浦提供产品，由我们负责渠道。我个人可以向各位保证，三年之内，飞利浦在亚洲市场的销售额，将会超过你们在欧洲和北美的总和。这是一个，每年，价值数十亿美金的，持续增长的市场。”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飞利浦的董事，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被德米特里描绘出的那幅蓝图，给彻底镇住了。
亚洲市场！中国市场！
那是悬在每一个欧洲企业巨头头顶的，最诱人，也最遥远的蛋糕。他们做梦都想吃到，却苦于没有门路。
现在，有人将刀叉，直接递到了他们的手上。
而代价，仅仅是一个常年亏损，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小小实验室。
这笔账，太好算了。
戴维斯的脸色，终于变了。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居然不按常理出牌！
不跟你拼钱，而是直接掀桌子，换一个更大的赌局！
“荒谬！”戴维斯猛地站了起来，厉声说道，“范伯格先生，你们不要被他骗了！这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许诺！他们是一家中国公司，他们的承诺，根本没有任何保障！而我们科磊给出的，是实实在在的美金！”
那位一直沉默的美国商务参赞，也适时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范伯格先生，飞利浦与美国商界，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我们不希望看到，一些不愉快的因素，影响到我们未来的合作。尤其是在半导体这个，事关国家安全的，敏感领域。”
威胁。
赤裸裸的，来自世界第一强国的政治威胁。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飞利浦的董事们，脸上刚刚浮现出的兴奋和贪婪，瞬间又被犹豫和恐惧所取代。
一边是触手可及的未来和财富。
一边是不可忤逆的霸权和政治。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就在这时，德米特里笑了。
他笑得云淡风轻，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哦，对了，我忘了说。”
他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声音不大，却让每一个字，都像铁锤一样，砸在众人心上。
“刚才我说的，是你们选择与我们合作，能得到什么。”
“现在，我来告诉你们，如果你们选择不与我们合作，会失去什么。”
“从贵公司与科磊公司签约的那一刻起，未来科技旗下的所有渠道，将永久性地，封杀飞利浦公司的任何产品。同时，我方将动用我们在日本和韩国的所有商业伙伴关系，共同对飞利浦的产品，进行全面抵制。”
“我们，会把亚洲市场的大门，在你们面前，彻底焊死。”
“所以，范伯格先生，董事们。”德米特里微微躬身，做出了一个彬彬有礼的手势。
“选择题，现在开始。”
“是要一笔看得见的一次性收购款，和一位来自华盛顿的朋友。”
“还是要一个看不见的，广阔的亚洲市场，和一个来自东方的，拥有无限潜力的敌人。”
“请便。”
说完，他拉开椅子，施施然地坐下，不再多说一个字。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阳谋。
这是彻彻底底的阳谋。
他把所有的牌，都摊在了桌面上，让你清清楚楚地看到，选A的后果，和选B的后果。
你甚至无法指责他卑鄙，因为这完全在商业规则的范畴之内。
范伯格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看着一脸阴沉的戴维斯，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德米特里。他知道，今天飞利浦做出的，将是公司未来十年，最重要的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