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蔷吹熄了烛火,脱下外衫上得床来,轻轻将我环住,“睡着了?”
“快了。”我想了想,翻身窝进他的怀中,“你不生我气了?”
他唰地打开扇子轻轻帮我扇着,“咱们夫妻一体的,生什么气?你就是身子不舒服,闹小性子嘛,我省得~”
突然心头一酸,搂紧他的窄腰,“明蔷,若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娶回来,好好过日子吧,生上一堆孩子……”
“胡说什么呢?”
屁股上被他用扇子拍了一记,凉风又起。“生也要你给我生,就是不许你把我往外推。”
我吸了吸自己,幽幽道:“秦姑娘若是……孩子这会儿也该出生了吧?”
“就是生出来,也不见得就是我的,你再乱说,小心我不让你睡了。”他的手,自我背后抚上,“今天怎么了,这么不对劲儿的。”
“明蔷,明蔷……”我喃喃地叫了几声,“我对你也不好,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他沉默了,半晌才说:“不知道,自你醒来后,我就觉得走到哪儿,心里都有牵挂,不落底,只有看到你,才安心些。哪怕你故意气我,我也想看着你。”
“明蔷明蔷……”我拼命地往他怀里拱,太多的不安,我不知如何开口,既怕自己杞人忧天,又怕自己撞入枪口。对他,我一点儿也不了解,只有顺子让我最有安全感。可是,对他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了,不再是本能的畏惧与厌恶,似酸似甜的,我知道自己真的动了心。而这,也是令我心生不安的一个因素,我怕,所爱非人。
“我的小姑奶奶,你今晚是怎么了?”明蔷抚着我的背,轻声哄着,“哪里难受吗?我去找吴大夫可好?你说出来,我也不至于这么惶恐不安的,被你扭得心都要出来了~”
我委屈得低声泣出,却只能哼哼叽叽地不知所云。不能说,一切不过是我的猜测,可我怕这该死的预感,万一准呢?
“宝贝儿,你到底怎么了?”明蔷坐起身,将我捞起,“是不是天太热了,睡不着?我们去外面凉快一下好不好?”说着撩起蚊帐,将我直接抱出去。
才坐在外廊的双人藤椅上,小翠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太热了,小姐睡不着吗?我去点蚊香吧。”
明蔷嗯了一声,为我摇着扇子。我将光洁的小脚丫踩在栏杆上,低声问道:“你可还记得我母亲是什么样子的?”
明蔷手上的扇子顿时停住,“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他审视的目光看来,我心底顿时凉了半截。“不能问吗?因为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我,就像孤魂野鬼一样存在着,不知道爹爹长什么样子,想像不出娘的脸,只梦到一回哥,不知道是不是太不孝了。”
明蔷轻叹一声,将我搂住,“你还有我。”
抬起眼,借着不明的月光,凝视着他的眼,“做个约定好不好?”
“约定?你说。”他似乎有些沉重地向我看来,“看看我能不能做到。”
“我还没说,你就担心做不到吗?”勾了勾唇角,“那就算了吧,反正也不重要。”
蚊香袅袅升起,几近垂直,可见晚上竟连丝风也没有,难怪我心头烦燥不安的。
“真的不 说?”明蔷将蚊香扇了扇,空气中的艾香弥漫开来。
“突然又不想说了。”我将脚丫子收回来,蜷曲在身前,双臂环住膝盖,下巴搭在上面:“反正我心里就当你已经答应了。”
他轻笑出 来:“哪有这样的,什么也不说就算数了。”
我歪了头,看着他在月光下的笑脸,果然妖孽一只。他说长得像我爹,那我爹是不是也这样将娘的心给勾住了?
“怎么了?你今晚好怪。”他收了笑,拍拍我的头,“还想怎么折磨人哪~”
“若你有天不喜欢我了,就跟我明说,我定不会缠着你。可你若怀有不良的企图来骗我,只要我不死,天涯海角必诛之~!”话虽说得轻,那份凝重却令明蔷瞬间失了笑容。
“好,我应了就是。”他眼神微闪,调整出从容的淡笑,“这样,你就能睡得着了吗?”
那口吻,就跟哄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
我噘了嘴,将目光移开,“你说是我表哥,我只好相信你,也只能相信你。但还有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若非我等之力可扭转的局面,你就保全住自己就好,这样,槿儿葵儿还有可以依靠的人。”
“你到底是怎么了?这一晚说的话都这么怪异,究竟是什么事,你说出来我才能明白呀?”明蔷拧起眉头,将我整个环住,“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知道,”我茫然地看着他,“就是因为不知道,我才这么说的,就怕有个万一,我想说却说不出来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用力搂紧,“有我在,不会的,你不要乱想。你的身体,有丰兄调整,会好的,别担心了。”
闷闷地嗯了一声,扑哧笑出来,展颜道:“其实已经很赚了,多活了这么久,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不许这么说,我们还要白头偕老呢。”明蔷自我的额头吻起,如捧着珍宝一般,渐渐吻上我的唇,“我守护了你这么久,不可以这么伤我的心。”
正吻得如胶似漆之即,楼下传来温润的不悦之声:“她身子还虚着,你怎么好这样没分寸?”
半俯在我身上的明蔷直起了腰,我枕着藤椅的把手歪头去看。“这么晚了,丰大哥有事吗?”声音有些情欲未尽,听着比平时婉约勾魂。
他一袭白衫,若不是长得清雅,还真是容易令人误会成会飘的东西。一手端着个小盅微仰着脸,向我看来。“夜里无风又闷热,我怕你心绪烦躁睡不着,熬了宁神汤送来。”
他一脸的坦荡,似乎没有半点儿打断人家好事的尴尬,反倒有些正义凛然的。
“上来坐会儿,大家聊聊天再回去吧。”不开口相邀也不行,人家都送上门来了。
他进了门,从楼梯慢慢上来,安静地将小盅递给明蔷,“可以喝了。”
于是明蔷安静地喂我,我跟没长手似的喂一口喝一口,灌了个水饱。不知是不是疗效好,不多会儿就歪在明蔷身上闭了眼。
昏昏沉沉之即,听到丰越轻声问:“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
明蔷轻声嗯了一下,“说些乱七八糟的没来头的话,有些不安似的。”
丰越叹口气,“可怜的丫头~,你抱她进屋睡吧。”
感觉身子被抱了起来,我心底暗想,他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然后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才喝了粥,丰越就过来了,说我泡几天药浴试试看。
我平静地接受了,听话地跳进飘着药香的桶中。一刻钟后,丰越进来为我施针。我故意大方地面对他站起,在他红云上脸后才淡定地转过身去,把大半个后身朝向他。
“怎么这么安静?”他的声音在把针都扎进我的后背才响起,“坐吧,再泡一会儿。”
“没什么想说的。”我跪坐下,背着他,翻了翻白眼,“你说吧,我听着。”
“平时不是话很多的嘛,今天怎么了?”他有些好笑地问道,我背上的针感觉被轻轻捻动。
“不想说就不说呗。”我淡淡地应了一声,“提不起兴趣。”
如此安静地过了一会儿,“我要拨针了。”
“哦。”
又没了动静。
“可以起来了。”
我唰地站起,转身迈出桶,他却第一时间将浴巾拽过来裹住我:“我再是大夫也是个男人。”
懒懒地看他一眼,身子往下一软:“没力了。”
他赶紧抱起我,送回床上。
直挺挺地躺了半晌,动也没动。他拧了眉头来把我的脉,“感觉怎么样?”
“生无可恋。”四大皆空地撩他一眼,“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
他掩饰不住惊愕,眉头再蹙,仔细地又把了一回,最终有些疑惑地放下。
“小苒,你到底……”
“苒儿……丰兄,你也在?”顺子兴冲冲地走进来,才叫了我的名字,却见丰越坐在床边,而我,身上只裹着浴巾,头发还湿着。
他嗅了一下,才放松地问道:“泡了药浴?”
没人应他。
“有什么事吗?”他狐疑地看着丰越,“丰兄?”
“她突然不想说话了,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正想着呢。”丰越垂眼看了看我,起身让来床边的位置。
顺子关切地坐过来,拉起我的手:“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我眨眨眼,脸上淡淡的,跟刚来这世上一样似的。“怎么这样?”顺子吃了一惊,“昨天不是好了吗?”
“明蔷说她昨晚说了些奇怪的话,我以为是心情焦躁,所以一大早的就让她泡了药浴,结果就这样了。”丰越拧着眉,有些忧心忡忡。
一拉顺子的手,“陪我睡觉。”
丰越一听,“那我先回去琢磨一下,你先陪她吧。”冲顺子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顺子摸了摸我的额头,“没事儿吧?”
“睡觉,脱。”我不悦地噘了嘴,往里面挪了挪。
顺子想了下,起身将门栓上,才回来,脱得只剩底裤,躺了上来。
还是顺子好,我抿唇一笑,钻进他的怀。清晨的空气中带些凉意,很是舒服。我枕着他的胳膊,听着他的心跳,环住他的腰腹,就那样真的睡着了。
一觉醒了过来,身上已经被换上了薄凉的简易夏装。顺子只着一条七分裤,拿着大蒲扇正给我扇着。
“睡好了?”他用另一只手上的湿巾体贴地为我抹去额头的汗,“热得睡不着了吧?”
“嗯。”我委屈地应了一声。
“那去榻上待着吧,一会儿冰桶就送来了。”
正说着,小翠带着春儿,秋儿一人捧着一个冰桶进来了。
“哪儿弄来的?”我惊奇地看着,“咱们也没有冰窖呀?”
“是丰兄弄来的,说过了这几天最热的时候就好过了。”顺子让她们把冰桶塞进软榻里。
“大热的天,你们也别出去了,这屋凉快。”我张罗着,见小翠笑嘻嘻地没动,春儿跟秋儿却微红了脸欲往外走,顿时就明白过来了。“穿个短褂去。”一拍顺子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