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果然不是出游的好季节。我又一次地感叹，喝了口姜糖水，辣得嘴里到胃，都暖融融的。
按赖清莲的意思，速度应该慢下来，我却主张加快。开玩笑，再多冻几天，谁知道军士们会不会冻掉耳朵冻伤脚？
于是原本定下二十天到西线边境的，我们只用了十二天。自然，再舒服的车子也把我颠得全身都散了架一样，怎么也不可能跟现代的房车相媲美吧？
守军主将是名将管仲久的手下大将，呼延贺，年仅二十八，高大威武，一看力量就不小。
我们被让进将军府，才吃过简单而实惠的午饭，管杰的小叔叔管仲久就赶到了。
我端看着他，在滨州就听过他的名声。年少出名，十四岁一战成为东灵为数不多的儒将之一。如此二十来年过去，再青葱的少年也染上了些许的沧桑。只是他长得真是不错，虽眼角微带些细纹，但依旧成熟迷人。留了一抹小胡子，添了几分大气，我细看，觉得管杰有几分随他，只是肤色细腻了些。
“见过陛下。”他才欲跪下，我便走过去扶住他：“将军不必多礼，朕突然来到，想必也给将军带来了不少困扰。”
他盯盯地看了我一会儿，在我有些心虚的时候转开眼：“不会，只是多双筷子而已。不知陛下可有具体打算？”
我几欲喷血，这么一尊大佛立在你眼前，你就只记得多双筷子？不过，即便听出他的不悦，我也不会较那个真儿的。
“不知西越信使还在不在？”
“原本已经回去了，前几天又来此等候特使。”他回道。
我点点头，“既如此，我在此地的风声还是不要透露出去。你可了解西越那边的具体情况？将军先请坐，这个时辰还没用过饭吧？来人，给将军上碗大肉面。”
他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就吃了起来，极有行军速度。
屋里架着火盆，我却还是打了几个喷嚏，收到他不赞同的打量。果然，都当我是温室里的花朵，来这边添乱的。
等他将那大海碗的面条都干进肚里，换了热茶，才继续之前的话题。
“收到消息，西越突降雪灾，冻死了不少牲畜，马匹，连牧民也死了不少。大皇子主张来我东灵血洗一番，二皇子主和，向我东灵求助。老皇身子越发不济，边境聚集了不下五万的西越精兵。”
我点点头，“以将军来看，这场战打不打得起来？”
管仲久愣了一下，“这要看陛下是不是想伸援手。于私，我们没有义务一定要帮他们，毕竟以前一直敌对，时有小战发生。于公，若不舍小，便得舍大。但也不能不防备，若西越得了甜头可能会越发的贪心，想得到更多，没准儿缓过这段便全力入侵我边境。”
我点头，“将军分析得不错。若是将军，会如何割舍？”
他打量我的眼神里，已经抹去不必要的，只余正色。
“给，但不能要多少给多少。定下盟约，五十年双方不互犯边境，得以让百姓休养生息。”
我点头，与我的打算不谋而合。只是还有些出入，需要调整。
我看向赖清莲，“清莲，你去与信使密谈，按我之前所说。交待给暗桩，全力将那件事拱起来，为阿辽造势。另外，”我走了几步，看向管仲久，“我势必要与耶律辽会面，请将军选个妥当的地点。”
呼延贺低呼一声，管仲久则深深地凝视着我，缓缓应了声：“好。”
我笑了，直视着管仲久，“朕没有让你失望吧？”
他目光微闪，却又迎上来，定定地看着我：“陛下是全东灵人的希望。”
我俏皮地眨了眨眼，“可朕更看中将军的个人想法。”随后不待他再有所表示，我环视了一圈，“朕也是凡人血肉之躯，说不累是骗人的。好了，你们各自去忙吧，朕可得好好歇歇了。朕的安全问题不用你们担心，别弄得战战兢兢，如临大敌似的反倒让人怀疑。”
伸手拉着姬岱欲往后寻休息之处，就听管仲久说：“陛下，臣来之前已经看过一处私宅，更为合适陛下暂住。”
我驻足回望，见他眼底一片清澄，便笑道：“那也好，不然朕在这里，你们个个的也不轻松。还请将军前面带路～”
他点头，大步往外就走。
我上了马车，只带着姬岱，又请管仲久上车。他告了声罪，才爬了上来。
我浅笑吟吟的，“我还以为将军定是个身高八丈，虎背熊腰，双拳如锤，一脸的络腮胡子呢，结果却是这般的隽秀。果然谣言害死人哪～”
本是紧绷了气息的他听得一愣，随后会心一笑，“原来民间都是这么传我的～”
“可不是？可见你是被那二十年的盛名给拖累了。”我得意地在心底给竖了自己两个手指头，哦吔～成功！
我转着眼睛神秘地微向他侧去：“那你听说的我都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天子一怒，血流成河的青面獠牙？”
他扑哧笑出来，眼角好看地翘起，脸微仰，露出雪白的牙齿……
若没那撇小胡子，怕是会更耐看的吧？我心想着，手指便伸出去，挡住他唇上的胡子，对上他惊讶的眼，坦然地说：“果然，没有胡子的将军更不像个将军了。”
老实地坐回去，似刚才那一幕没发生过一样，“话说那私宅，不会是你的私产吧？”
他回过神，扫了眼一直如不存在的姬岱，“不是。是一位做生意的友人的，偶尔也会过来一趟，为了怕麻烦，就挂在我的名下。”
“男的女的？”我立即嗅出八卦的气味，追问道。
“什么？”他愣，“我是说，你这友人是男友还是女友？”我解释了一句。
“女的……不过是自小就认识了的，已经快二十年了，不是您想得那样。”他似乎看出我眼底的调侃，也解释了一句。
我发现他面色没有半点尴尬，想来他是真的没往别的地方想。可怜他那位红颜的一番苦心，不过近二十年还没拿下他，想想，也没什么了。
宅子是不错，环境也幽静，于闹市一隅，也算是闹中取静，出门走不远就是主街，很是方便。
不过六天，就收到回信，耶律辽同意与赖清莲面见。于是我们就做好了准备，我也缓过乏来，兴致勃勃地坐上马车，被管仲久带着亲卫团护送着到了地头。赖清莲跟皇甫未明他们已经早到一步了。
这里是个废弃的僚台，方圆不过二里，立于一处光秃秃的小山包上。
马车直接驶进，耳边听闻猪羊的叫声，还有些鸡鸣，不由好笑，户部的速度还真是挺快的。撩开窗帘看去，一道用粮袋码成的隔离带将那些牲畜圈住，另一半的空地上支了个三个帐篷，中间的最大。
我下了马车，走进中间的帐篷，一股热流扑面，地上架了四个火盆。地中间摆了个桌子，后面有软帘。
赖清莲走上来，“陛下，先入后面休息一下可好？”
我点头，“有消息说，阿辽什么时候能到吗？”
“大概也快了，他那边也是乱糟糟的。不过这些天民众的呼声越来越高，都说大皇子嫉妒二皇子，明明有更好的方法能解决雪灾的问题，但一直压制着二皇子不让用。”
我笑，“当初似乎是耶律辽主战。可见大皇子就是嫉妒自己的弟弟了，不然怎么会如此主战了跟他唱反调了？还不是为了多收服些势力。”
“是呀，所以耶律辽与咱们和谈，也是费了一些心血的。不知道那些原本效忠于他的好战分子是不是都转向支持大皇子去了。”赖清莲浅笑，“这回好，整个乱成一锅粥了。”
外面有人报，“特使大人，西越二皇子求见。”
我一笑，示意她先去迎。
我在后面，听着耶律辽与赖清莲打着机锋，缓步踱了出去。
耶律辽瞥我一眼，竟带些不悦，但第二眼再看过来时竟吃惊地立即站起，几步冲过来抓住我的双臂：“你怎么过来了？”
姬岱本是想拦下他的，但只一动，便落后半步守在我身侧。
“怎么不欢迎啊？”我不以为意他的热情过度，特意不去看管仲久的脸色。
“欢迎，怎么不欢迎～”耶律辽有些冲动地将我又搂了搂才退开，“我可真是没想到你会来～”那双鹰目直盯着我，欲言又止。
我抬手拍下他的大爪子，“行了，别说什么肉麻的话了。我都来了，你也应该明白了吧？还有，你儿子在我们家吃得好，睡得香，长得壮，你一百心都放肚里吧。”
“我怎么会担心那小子？”他嘿嘿笑了几声，“既然你来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挑眉，“怎么着，粮食白拿呀？”
“不能不能，哪能呢～”他搓了搓手，眼一转，“不如咱俩歃血为盟吧，若我做了西越的主，有生之年再不进犯东灵如何？”
“美的你，我东灵日益强大，你应该求我不进犯你西越才是～！”哼了一声，横他一眼，“还有，外面那些好东西，只是一小部分而已。你别以为我这是白给的，都是高价买来的凭什么白填了你的肚子？”
“是是是，不白给，我也不白吃～”他也笑，“你说个价吧～”
“清莲，把拟定的章程给二皇子看看。”我走到门边，撩起道缝，张望着，“你就带了这些人来？好像带不走这些东西呢。”
“我不是怕带的人太多，不够有诚意吗？还有二千人在二十里外停着。你就是再有这些，我也一并带得走。”
我回头眯眼看他，“阿辽，你这是做两手准备吗？”
他眼底一缩，“哪有？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不多带点儿人，怕我自己回去都成问题了。”
他的脸色有些勉强，“你不信我了？”
我白他一眼，“你有多信我，我就有多信你。”
他顿时像松了口气一样，轻松了许多，“那就好，那就好。只是这个……是不是太过了些？”
我反问：“过了吗，真的过了？人命不值钱的话，那就过了，反正饿死的是你的子民，不是我东灵的。”
他苦笑，“不过，不过。那咱们歃血为盟吧～”
我摇头，“还不到时候，你要我一个堂堂东灵女皇与一个西越二皇子歃的什么血？终有一日，四国国主齐聚一堂，到那时再做这样的事吧，我可不想挨两刀。要知道我的血，可是很珍贵的，不比你那血，跟不花钱似的。”
耶律辽摸了摸鼻子，“你这嘴皮子可是越来越厉害了，好，我就等到那时候。谁让你现在瞧不起我呢？”
“快签字吧，回去晚了，你那边还不定会出什么事呢。”我不客气地横他，“人家傲那边可是快稳妥了，你这边还是一团乱的。”
他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还不是有你帮着他？傲，傲，叫得再亲密也是别人的男人了。”
我看着他边签字边嘀咕，笑着摇了摇头。
突然外面有人惊叫：“看，是圣狼，是，是圣狼……”
“天哪，是狼神大人！叩见狼神大人……”
我回头，见那边已经签完字正盖戳呢，就一撩帘子走了出去。
姬岱紧跟着我，连管仲久也跟了出来。
我眯眼顺西越兵士跪拜的方面看去，残破的城垛上立着那只许多不见的雪狼，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呼啸而过的寒风吹起那身白中带蓝的长毛，似乎更加威武强壮了。
它的目光似乎一下子便找上我，似隔着时空看我一样。
耳边传来耶律辽有些粗重的喘息，似乎他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它。
我缓缓抬起双手，轻语：“过来吧～”
雪狼咧咧嘴，似乎有些不屑于我的造势，却还是缓步而下，迈着高傲的步伐来到我的近前，看了看我，转身向我的马车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我。
我抿唇一笑，“原来是接我的，好吧，我也该回去了。”
才欲迈脚，右手被握住，我回头，耶律辽有些难言的看着我，最终缓缓说道：“我送你一程。”
我点头，抽出手，“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