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三人都一阵悚然，宫里得出了多大的事情才能将一惯老成持重的周管家吓成这副模样。
乔松玉摆摆手，“你慢慢说。”
“世子，圣上被大皇子刺伤，危在旦夕！”周管家一口气也不敢多喘，顿住脚就开始说。
胡公公手中的茶盏“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你再说一遍！”
乔松玉和姚元白默默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满满的不可思议。谁也没想到萧丰珣这个傻子胆敢行刺他父皇。
周管家抬起袖子揩揩额上的汗，急的直跺脚，“胡公公，老奴不敢瞎说。外头传话的公公在院子里头候着您呐，圣上传您和世子一起快点进宫！”
姚元白伸手握了握乔松玉的手，“去看看吧。”
他们说话间，胡公公已经一阵风似的跑出去，问小太监情况去了。周管家也跟着追了出去。
“善恶自有报。”乔松玉反手握住姚元白的手，神情平静的厉害，“他一辈子作恶多端，谁也想不到会最后栽在自己儿子手里。”
“快些去吧。”姚元白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弯了腰亲了亲乔松玉的额头，“这时候叫你去，必然是有什么话要说。不要耽搁了。”
乔松玉勾着他的脖子，二人额头贴额头，顿了一会儿。“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去。”
“去吧，不管多大的仇恨，去看一眼。”姚元白牵着他的手，把他带了起来，“最后一点骨血亲情，还是给他吧。”
乔松玉自椅子中站起，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好吧。”
“我在宫门口等着你。你溢出来，就能寻到我。”姚元白牵着他的手。
马车往宫门口驶去。胡公公早就先一步赶了回去。这辆车里只有姚元白和乔松玉。
乔松玉靠在姚元白肩头，“你说，我恨了这么多年，是不是该有个了结了？”
姚元白摸了摸他的侧脸，手指停留在他的下巴上，轻轻抬起，眼神深深的望进乔松玉的眼里。“从此前尘旧恨都抛了去，不好吗？”
“我。”乔松玉看着那湾清水般的眸子里头写满了担忧，强自扯着唇角，笑了一下，“是的，去一趟，就万事皆了。”
“你别笑了。我知道你不开心。”姚元白贴了贴乔松玉饱满的唇瓣，“不想说话就别说了。我陪着你。”
萧丞帝寝殿里，一片愁云惨淡。
太医们都躬着身子，在一旁听从差遣。
胡公公一回来就打了那个小太监一个耳光，“我让你陪着圣上，你怎么能让圣上受了这么重的伤！”
小太监捂着脸，哭哭啼啼。“老祖宗，大皇子他突然发疯，奴才也拦不住啊。”
“大皇子呢？”胡公公呼出一口浊气，问道。
小太监抖抖索索的，“大皇子、媚儿姑娘和丽妃娘娘都已经被押去了天牢。圣上一直昏睡到现在，还不曾醒过。太医都守在这里呢。”
“行了，你滚下去。别在这哭的人心烦。”胡公公踹了小太监一记，怒骂道。
乔松玉也推了门进来，一屋子人看到他，都噤了声。
他慢慢走到萧丞帝榻前，就见到往日里面带威严的天子，此刻正面容惨白的躺在床榻上，进气少，出气多。胸前肚腹都包着白纱，隐隐有丝丝血渍渗出来。
“如何？”乔松玉对着跟前最近的一个太医抬了抬下巴。
太医望了望身边的同僚，低声道：“微臣和众太医都束手无策，恐怕时间不多了。”
全邺城，只要是个当官的，都有眼睛看着。这乔松玉怕是下一任储君，所以也不畏惧什么，直接告诉了乔松玉病情。
乔松玉点点头，“那还能醒过来吗？若是醒不来，让我来做什么。”
他冷漠的态度，让一众太医都噎了一下。“照理说，会有个回光返照。估摸着一会儿就要醒。”那太医哆哆嗦嗦的道，“圣上昏迷前，口口声声说着让您进宫，才让人快马去您府上通知的。”
“那给本世子搬把椅子来。”乔松玉冲身后的太监吩咐。“我一路走在，腿脚有些酸痛。”
小太监们赶紧七手八脚的搬来了椅子，放在丞帝榻边。乔松玉皱了皱眉，“往后头挪些，不要放这么近。”
胡公公冲着小太监们使了个颜色，小太监们就把椅子往后头挪了挪。乔松玉看着，觉得距离满意了。一屁股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眼神冷漠的看着寝殿内的众人来来往往。
终于，过了有半个时辰，萧丞帝狠狠地咳嗽了一声，睁开了眼眸。“咳咳咳！”
“圣上，您醒了啊！”胡公公，给他头下垫了个软枕。“太医，快来给圣上看看！”
萧丞帝摆摆手，“不用了。玉儿呢？玉儿来了没？”
原本围上去的众人都散了开来，萧丞帝的目光就看到远处坐在椅子上的乔松玉，一阵激动，又咳出了鲜血。“玉儿，来，朕有话和你说。”
乔松玉厌弃的看着那白色绢帕上的血痰，起身走到榻边上，“说吧。”
萧丞帝一把抓住他的手，“玉儿，你是朕的孩子！”这话，若不是这个时候，他肯定打死也不会说。萧丞帝一辈子做的事情，丧尽天良的不少，可是他总是顾着脸上这层遮羞布，无论如何也不肯扯开。他自知命休矣，原本还等着乔松玉来主动称儿，此刻却等不及。“朕要将萧家江山传给你，朕要将你认回，写进玉碟。你，叫我一声父皇听听！”
一周的太监和太医，包括几个宗亲都吓了一跳。以往也不是没人猜测过，不过这话从萧丞帝口中说出，还是让所有人都跌了眼境。
“圣上玩笑了。”乔松玉抖落了他的手，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您的亲儿子，是萧丰珣和萧丰奕。我是乔守成的儿子，我母妃是乔守成的弃妃。我乔松玉生出来有名有姓，怎敢攀你萧家的高枝。”
萧丞帝气得拍了拍床板，“你到底怎么回事！朕给你天下，你连声父皇都不愿意喊么！”他呼哧呼哧的粗喘着，又妥协了似的，“不愿意叫便罢了。只是这江山，不能易主，需得是你坐。”说着，又转头对胡公公道：“去，去把纸笔拿来，朕要写遗诏！”
胡公公转身就去取了纸笔，萧丞帝几笔写了诏书，丢给乔松玉。“玉儿，朕这辈子将你养在乔王府，对不住你。但是朕这江山，只能是朕的儿子坐。你要替朕守住这江山。”
乔松玉展开那诏书，看了一眼，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圣上，您看看你自己这幅模样。这江山守到后来，就是和你一样晚景凄凉，你觉得，我会要吗？”
“你不要，也得要！”萧丞帝一把攥住他的袍脚，“朕就要死了，若是这江山你坐不住，就要落到萧远航手里！他知晓你是朕的儿子，你也难逃一死！还有丰奕，丰奕也活不成！”
乔松玉冷笑着，将诏书攥紧，“圣上，您想多了。不是人人都如您这般，冷血无情。”
萧丞帝眼睛死死的盯着乔松玉，里头尽是血丝。“你！你若不听朕的话，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又愤愤的吩咐胡公公，“去，将那丽妃、萧丰珣都赐死，朕这一路，也不能太孤单，得有他们母子陪着。当年铲了王家，就不该留这个活口。如今生出个傻儿子，还让朕交代在他手里，真是……去，将他们一起赐死！”
“诶，奴才这就让人去办。”胡公公赶紧对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转身就下去了。“圣上，您歇歇，有话慢慢说。”
萧丞帝此刻觉得自己胸口处的伤口，处处都在往里头涌着空气，压榨着他的肺部不能呼吸。额头上渗出冷汗。“不能歇，朕还有事情没有说完。”
乔松玉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手中的诏书仿佛一个烫手山芋，他恨不得马上就将它撕烂。“圣上，还有何事吩咐，若是没有，微臣就告退了。”
“你，不准走！”萧丞帝嘴角流出鲜血，“你听朕说完！玉儿，这天下，你再不愿意，也得坐。为了你那个尚小的兄弟，也为了你自己！早些成亲，娶个女子留个后，那个姚元白，你若喜欢便养着，朕不反对。但是，你一定不能犯浑，你是萧家子嗣，定要留个后……”
这话说的乔松玉胃里一阵翻滚，他掰掉萧丞帝死死攥着他袍脚的手，面容尽是冷酷。“臣是个断袖，不会生儿子。至于这天下，能者居之，微臣没有这个能力，也不能胜任。”
萧丞帝眼睛瞪得老大，呼气就如风扇一般，嘴里的血沫越涌越多，话也说不出来了。伸出手，要去够乔松玉的手，却被冷冷的让开。那苍白的手一下子垂落，萧丞帝杀伐果断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
床榻边都是血腥味，乔松玉厌恶的让开。
太医们一涌而上，施针的施针，用药的用药。却怎么也挽不回萧丞帝逐渐冰凉的躯壳。瞳孔渐渐涣散开来，萧丞帝带着一腔的不甘，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天牢内，丽妃、萧丰珣和媚儿三人，也被一条白绫勒着，面目狰狞的完结了自己的一生。
乔松玉翻了翻手中的诏书，面上带着冷笑。将诏书在殿中的灯烛上点燃，看着它慢慢的烧成灰烬。转身离开了这满是血腥味的宫殿。朝着宫门外的温暖行去。
此刻，他只想回家。只想和姚元白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