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宫里就来人宣乔松玉觐见。
姚元白站在他跟前给他系氅衣的系带。屋里温度挺高,乔松玉磨磨唧唧的不肯走,鬓边都见了汗珠。“今日召你去干什么?天气这么冷,这一早晨就来宣,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怕不是什么好事情。”乔松玉皱眉。将姚元白鬓边一丝黑发捏在手指尖把玩。
姚元白给他系了一个蝴蝶结,左看右看都觉得好看。那身玄色的大氅衬的乔松玉气质越发的高贵清冷。“还是乔世子最好看。”
乔松玉伸手在他发顶揉了揉,“是呢。你不是还说我是第一美人么。”
屋外头周管家揣着袖子,低声催促,“世子,快些个吧。外头宫里来的人等了一会儿了。”
二人方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了。临到门口,乔松玉又回头看了姚元白:“别出来,你穿的衣服少。雪后寒,小心受凉。我去去就回,中午等着我用膳。”
姚元白止步,点点头,“路滑,小心着些。”
皇宫是这天下最气派的地方,昨夜雪一停,太监宫女就将宫道清理的干干净净。如今红墙林立,只黛瓦上头积了厚雪。
乔松玉人高腿长,走路都呼呼的带着风声。接引太监跟在后头一溜小跑,呼呼的喘着气。
“圣上这雪天里一早叫我有何事?”乔松玉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小太监摇摇头,“奴才不知。只知道今晨一早,边疆那边似乎有急报传来,不知道是不是和此事有关。”
乔松玉眼眸凝了凝,“边疆?”他闭了口,估计这事若真是事关边疆战事,估计这个内廷里的小太监也不会知道的更多。
丞帝已经在御书房候着了,旁边还坐着几位阁老。乔松玉进去的时候,里头地笼烧的正旺,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将他一身的寒意去了个干净。
他抬手解开大氅,摸到姚元白给他系的蝴蝶结,手指尖温柔的摩挲了一下。将那氅衣丢给身后的小太监,进了御书房。
“参见圣上。”乔松玉行了个随意的礼,也不等丞帝发话,就径自走到桌边坐下,捧着热茶灌了一口。
丞帝抬眼瞧了他一眼,见他冻得鼻头通红,也没多说他什么,又低下头去看折子。
几位阁老也在刷刷的写着什么,一时间御书房内只闻及低沉的呼吸声及翻动纸张的刷刷声。
香炉里已经烧完了一炉香,乔松玉也喝了两盏茶水。众人才从忘我的境界中出来。
年纪最大的李阁老轻咳了一声,将手头的纸笺交给身后的小太监,递给丞帝,“圣上,老臣的看法就是如此。”
后头几个阁老也纷纷地上了纸笺。
丞帝皱着眉,一页页的看过去。“如此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吗?”
“臣等认为,只能是这样。能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的事情,自然不需要耗费太多的人力和兵力。如今邺城大雪,玉门关那头也不好过。听说今年天气严寒,不少百姓被大雪压塌了屋舍,四处流离。若是朝廷此刻举兵打仗,恐怕那边会有刁民造反。”李阁老扶着长须,眼神自乔松玉身上游移了一下。
乔松玉完全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些人在说些什么。不过听他们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恐怕玉门关那头是有变化。
炉子里的香又续上了,屋子里温热,那香味一下子绵散到各处。
“可是,这个时候让哪个王子去?若说丰珣,他去了只怕会更加不可收拾,那个小的尚在襁褓,让他去也更不可能。”丞帝皱了皱眉,“不知各位阁老有何高见?”
在座的能到内阁当阁老的,各个都是人精。虽然他们嘴上不说,可日日看着丞帝这么对待乔松玉,也明白此子在丞帝心头的地位特殊,怕是有些渊源。
李阁老想了想,“圣上,不如趁此机会认一个义子,让他替您跑着一趟。”说着,又意有所指的看了乔松玉一眼。
乔松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皱了皱眉。但是丞帝没说话,他也不好巴巴的往上送。
“这也是个办法,松玉,你意下如何?”丞帝放下参汤,忘了乔松玉一眼。“今日玉门关战报,突厥那边有异动,老王身子不好,他们可能有新王要登基。昨夜里朕收到他们大皇子胡可鲁送来的言和信,想要朕辅佐他登基,若是此事顺利,可保突厥和大东二十年无战乱。”
乔松玉点头,“若是这个胡可鲁真的可信,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是圣上在趁着他们老皇病危,新王未登基出兵围剿和言和之间摇摆不定,所以一早就召集了老臣们来议事。”李阁老补充。
“既是国家大事,不知皇上让微臣来做什么?”乔松玉冷眼瞧着丞帝,不知这个皇帝心头打得什么算盘。
丞帝轻咳了一声,用帕子掩了唇,“你刚刚也听到了,如今玉门关那头正值隆冬,民不聊生,兴兵肯定不是上策。所以朕就想着言和。此事事关重大,得派个皇子压阵才行。照理说,言和是胡可鲁提出的,他应该亲自来我大东签订和约,但是突厥此刻国内正值内乱的关键时刻,他走不开,唯恐他的兄弟将他一脚踢开直接上位,所以此事还得我们派人去。”
乔松玉挑挑眉,“那圣上就直接拍皇子去。”
“世子,您也知道圣上子嗣的情况,此刻若是不尽一臂之力,也有愧于圣上对您的宠爱啊。”李阁老叹了口气,试探的看了乔松玉一眼。
丞帝也点头,“朕左思右想,此事你去最合适。朕也可以顺理成章的认你做义子,让你进玉碟做我们萧家人。”
乔松玉失笑,“圣上,这么大的恩情,我一个外姓世子可真担待不起。若是我进来萧家的玉碟,那我乔王府的香火怎么办?”
“你不是还有几个庶弟么!乔王爷那么多儿子,也不差你一个。”丞帝瞅了他一眼。
“圣上,恕臣直言,此事也不需要皇子做什么,只需去撑个排面,给那突厥大王子撑撑腰罢了。此事大皇子完全可以做,不需要臣一个外姓人去掺和。还请圣上三思。”乔松玉冷冷的说,他垂下眸子看着自己袍摆上的一朵竹叶绣花,不和庆帝有任何眼神交流。
一屋子的阁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全大东里,敢和皇帝这么说话的人也就他乔松玉一个了。这个乔世子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能入玉碟做个正二八百的皇子他都不要,难道真如所有人所说,这乔世子自从当年陈王妃殁了后,就脑子不好使,变了个人么?
功名利禄难道于他真的只是尘土吗?丞帝此刻抛出橄榄枝,他又后继无人,这种意思难道看不明白吗?
李阁老不禁出言提醒道:“世子,您想想,圣上这些年对您那可是比亲儿子也不差,此刻若是去了这么一趟,回来就是正经的皇子,天潢贵胄啊。”
乔松玉冷笑一声,颇有些讽刺的看着丞帝,“是么?圣上,微臣还得靠着立这一功才有可能进这玉碟,也真是讽刺,是不是?”
丞帝唯恐他在这么多阁老面前再说出什么浑话,让他一世的名声付之流水。“行了,浑话也别再说了!你先回去,朕再和阁老们商议一二。你也回府好好反省,看看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到底对不对。”
乔松玉巴不得赶紧走,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出了御书房。
留下一屋子的阁老面面相觑。小太监赶紧追了上去,将氅衣递给他披上,送他出宫。
一路上冷风迎面吹来,吹的乔松玉面皮刺痛。他心头愈发冷漠,这个丞帝,真是儿子也要,面子也要,全天下齐人之美的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占尽了,怎么会有这么会计较的人呢。
就认回自己就算了吗?自己母妃陈氏还躺在陈家的坟头里,不得安生呢!他凭什么认为给自己一个义子的名头,就能将自己召回皇宫,还得感恩戴德的叫他一声父皇!
血丝一条条的爬上了乔松玉的眼,呼出去的热气都带着怨愤。小太监见他神色不对,脚步放慢了,远远地跟着他。生怕他一个不开心,翻身踹上自己一脚。
朱红色的宫门朝两边开着,金色的铆钉上头反着太阳的光。这冬日里连阳光都是冷的,照在人身上一丝热气都没有。
乔松玉低着头出了宫,却看到雪地里立着一个人。穿着月白色的斗篷,背对着宫门,正在和身边的姚家洛说笑。
听到这边的声音,那人转过身,脸上尤带着笑意,向着乔松玉小跑过来:“松玉,你可出来了。”
随即,全身血液冷透了的乔松玉被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他低头看着姚元白的眉眼,一时间,人间万事又回到了他的眼里,他的耳中。“天气这么冷,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你不是说等你回来用午膳么?我今日想去晚晴楼吃酱猪肘,就在这等着你,一起去。”姚元白拉着他的手往车上走,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特地来接他的,就找了个借口。
乔松玉看了看他,二人心意相通,又怎么猜不到他的心思。“好,今日乔世子就带你去吃肘子。纪明,打马晚晴楼。今日跟出来的都一起去吃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