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航瞅了他一眼，“你小子真是。嗨，少年时候的往事，想想还真是让人不是滋味啊。若是父皇再能等上几年，说不定我也能如皇兄那般……”
乔松玉淡道：“就是再等上几年，你也不过几岁，这天下和你也没多大关系。三叔，我今日给你号号脉，你是否真有此意？”
“但凡是个男人，”萧远航沉吟半晌，天色越来越暗，他整个人都沉默在黑暗中，又开口，“但凡是皇家子嗣，谁都想登上那高位。再不用看人脸色，再不用……”
姚元白捏了捏乔松玉掌心，暮色笼罩着二人，互相交换着体温。
“即是有此意，那我就相助与你。今上入冬来，咳血之症越发严重。”乔松玉越说，话语中越带着轻快之意。“恐怕撑不住多少日子，只望你登上高位，能善待萧丰奕。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
姚元白划亮火石，点燃桌上的烛盏。橘黄色的光晕铺散开来，驱散一室的黑暗。乔松玉深邃的眉眼在灯烛下，如黑曜石般灼灼，盯着萧远航。
萧远航有些不知他意，“你当真有此意？那高位，你真无意争一争？你我叔侄一场，关系一直不错，若是你有意，我定然襄助与你。按皇兄对你的喜爱程度，你的胜算比我大多了。”
乔松玉看了姚元白一眼，萧远航被他的目光里的温柔所震惊。“我若坐上那高位，必定要被逼着为萧家开枝散叶。我总说弱水三千，只饮一瓢。元白就是我的天下，我有他足矣。”
“松玉，你我相识多年，我如今最佩服的人就是你。”萧远航叹了口气，仿佛将十多年的青春记忆都随着这口气叹了出去，又仿佛将他对丞帝的恐惧也随着这口气叹了出去。“既是这天下无主，皇兄可坐之，本王亦可坐之。总不能便宜了萧丰珣那傻子。”
“只望三叔下定决心便好。”乔松玉握了姚元白的手，将那冰凉的指节拢在掌心，“事成之后，我和元白自然会拂身去，还望三叔以后赐我们个山清水秀的养老之地，再不为这些烦心事所扰。”
萧远航点点头。
待到乔松玉二人站在门前送别萧远航时，已是星火满天。
姚元白望着马车渐行渐远，微风吹动了他肩头的披风。“就要谷雨了。邺城天气真是越来越暖了。”
乔松玉伸手替他将披风拢好，揽着他的腰，往院子里走，“你还是要带点暖，莫要这个时候着了风寒。看今上那样子，估计还能撑个一年半载。先等着吧。”
月光照耀下来，二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在院落里拉的长长的。
“萧远航思慕了丽妃那么多年，就这么轻易放下了。”姚元白眼里盛着月光，微微叹了口气，“人心真是易变。”
乔松玉轻笑一声，“那是他萧远航。丽妃于他，本就是水中月，镜中花。我一直觉得他对丽妃，不过是少年时候不懂事留下的一段旖念。这么多年，他一直被自己的深情所感动，沉在那段旧梦里不能自拔。如今出了一趟关外，遇了生命危险，就将他从梦中惊醒，才发现那到底是丞帝的枕边人。于他，不过只是个过客而已。”
姚元白点头。“年少时思慕的人，总是难以忘怀。你我亦是如此。”
“不，你我与他又不同。他是先帝子嗣，在宫闱中长大，幼时亲眼目睹了两个兄弟为了夺嫡而自相残杀，又被今上的雷霆手段吓破了胆。”乔松玉将姚元白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别院里灯火已上，到处是一片安详的黄。“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像冬眠的蛇一般蛰伏。可是，如今他一朝被春雷惊醒，体内汹涌的血脉就在此复苏，就觉得女人于他，总也不如天下重要。”
姚元白挨着他肩头走，两人依偎着，就感觉不到晚风寒。“这么说，龙生九子各有所好，你就是那个用情专一的龙子了。”他转头看了一眼乔松玉，“乔世子，我姚元白何时能与这天下比肩，真是折煞我也。”
乔松玉顿住步子，二人已行至内院。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玉兰花在月色下静静地绽放。
他将姚元白的下巴抬起，二人隔着月色对视。“元白，你于我，一直就比这天下重。你是我乔松玉的命。”乔松玉倾身贴上姚元白的唇，唇齿温柔，如这三月底的微风。“我为了你，可以豁出性命，更何况是这姓萧的天下。”
姚元白热烈的回应。阴暗处，是两个缠绵的眷侣。
“你不是说着要沐浴的么。”乔松玉松开他，望着他水光潋滟的眸子，伸手揩了揩他的嘴角，“我伺候你。”
姚元白脸一下子烫的厉害。“好。”这一声，轻如蚊呐。
次日晨，姚元白懒懒的躺在枕衾间，外头天色才微微亮，乔松玉已经披上了外袍。
“你今日不如就别去了，我替你告假。”乔松玉一边套靴子一边说。“就这样，再站个个把时辰，你怎么吃得消。”
姚元白眼帘掀上去，长长的睫毛下，眼尾漾着一丝薄红。“会不会不太好？”
乔松玉被他看得身子一麻，忍不住倾身含着他的唇，缠绵了片刻。“怎么会，我原先就和圣上说好的，你身子弱，不想去便不去。”
姚元白伸手推推他，“你站好，这样跪在床上，一会儿袍子角要皱了。”又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玉佩，“你拿来，我替你绑。”
“嗯。”乔松玉伸手将桌上的玉佩拿过来，姚元白纤长的手指转动，给他绑了个漂亮的结。“我走了以后，你再休息会儿。早膳我让人给你送进来。”
姚元白微微笑，“你天天什么都要管着，我迟早一天给你娇惯坏了。”
乔松玉和他抵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蹭了蹭，“怎么会，我还要娇惯你一辈子呢。好了，我要走了。”他将姚元白的被子拉好，才走出了门。
纪明和姚家洛正守在门口，见只有他一人出来，姚家洛就开口问：“世子，怎么就您一个人？我家公子呢？”
“你家公子睡着呢。”乔松玉忘了姚家洛一眼，又眯着眼睛看了看他脖子上那块瘀斑，转头暧昧的冲着纪明笑了一下。“纪明，你今日陪我进宫去，姚公子今日不上朝，让他多睡会儿。”
纪明点点头，“喏。”
乔松玉与纪明一前一后地往门口走。冷不防，乔松玉笑了一声。“纪明，你小子动作挺快啊。”
“托世子的福。”纪明脸上也带了笑。“奴才感激不尽。”
“你自己有本事，感激我做什么。我又不能帮你追媳妇。”乔松玉转头看了看纪明。“我府里第一近卫，居然跟我世子妃身边的侍从好上了，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周管家半途而来，听他们说，也跟着笑。“可不是，家洛那小子，人小心不小。翻了几回花绳就将我乔王府里这么好的男儿牵走了。”
“说起来，还真是世子做的媒。”纪明眼里带着一抹幸福，“若不是世子将姚公子从宁古塔带回来，我怎么会遇见家洛呢。当然，周叔也是功不可没。”
周管家点点头，“可不，若不是过年那天我让你直接去说，恐怕你到现在还在蹉跎着呢。所以啊，多听听老头的话，还是没错的。”
三人说着，就到了门口，乔松玉撩了袍摆上了马车。周管家停在门口，看着马车晃晃悠悠往宫门口驶去。
一个早朝，又是半个时辰。往年，丞帝身子硬朗的时候，早朝没有一个时辰根本停不下来，如今他身子骨越来越差，就有些力不从心。就随意点评了几封比较要紧的折子，听了关于今年农耕的几件比较关系民生的要闻，就草草的退了朝
乔松玉一个人往宫门口走，满朝文武都离他远远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他不开心，触了霉头。
“乔世子。”嵇兰汀快步赶上他，“今日怎不见元白？昨日早朝，我就看他满头大汗，可是身子又有什么不适？”
乔松玉瞥了一眼跟他并肩而行的嵇兰汀，“无妨，左不过今日偷懒，想赖个床罢了。”这话说的极尽暧昧，但乔世子逛遍了邺城的馆子，听过花姐们说的情话比那些话本上还多上几倍，这么说出来，连耳根都不红。
嵇兰汀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喉咙。“无事便好。”他想了想，又道：“元白如今身子不好，还望世子您多多照拂。”
“我与他，怎么还轮的到你来说。”乔松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嵇兰汀。若不是念在此人是姚元白少年旧友，嵇惠誉夫子的儿子的份上，他早就出言相讥了。“他如今好的很，嵇尚书且管好自己便是。有时间多陪陪夫子，别把时间浪费在胡思乱想上。”
嵇兰汀被他抢白了几句，有些词穷。就点点头。“会的，下官自会多陪家父。世子，下官还有事，先行一步。”
乔松玉点点头。“好，你先走吧。”
等乔松玉缓步走到宫门口，各家的马车已经走得差不离了。只乔王府别院的马车还成双成对的停在一处。姚家洛和纪明守在马车前，看到乔松玉出来，马上迎了过去。
“世子，公子在车里等着您呢。”姚家洛朝着他说，顺便指了指左边的一辆马车。“在车里。”
乔松玉点头，伸手撩开帘子。姚元白玉白的手就伸了过来，将他拉了上去。
“今日这早朝可真是快。”姚元白替他解开披风系带，“我也才刚到。”
乔松玉解下披风，放到一旁。伸手将他抱在怀里，“不是让你多睡一会儿。今日可觉得有何不适？”
姚元白脸色微红的摇摇头，“等着你，一起回家。我给你带了些小点心和牛乳茶，你先将就着用一些。”
“嗯。”乔松玉眸子动了动，“今日不如先不回府，上回答应带你去月老庙，还一直没去呢。”
“你说了算。”姚元白打开食盒，给他喂了一块绿豆糕。“你当家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