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府，姚元白就被乔松玉送上床休息。
这一觉一直睡到晌午，才清醒。全身骨骼像是散了架一般的酸疼。
“嘶—”姚元白动了动身子，倒吸一口凉气。
乔松玉原本半靠在他身边看书，一感觉到他醒了，赶紧将书丢了，去看他。“醒了？”
“嗯，浑身酸的厉害。”姚元白揉揉眼睛。
房门和窗户都开着，晌午的日光透进来，在水晶珠帘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屋子里的鎏金香炉里，一炉檀香正慢慢的燃着，无疑是岁月静好。
乔松玉将他扶起，靠在自己肩头，伸手给他揉着额角，“就说让你再休息几日了，你非要逞强。”
“也没有那么娇贵。”姚元白叹了口气，“你用过午膳了么？这会看起来都晌午了。”
乔松玉摇摇头，“等你一起用。我让管家去晚晴楼买了些菜肴来，就等你醒了一起用。”
姚元白回头看他，一双桃花眼带着刚醒的水汽，“那就起身吧。我早晨出了一身的冷汗，一会儿用完午膳，要沐浴一番。不然黏答答的不舒服。”
院子里的玉兰花开的漂亮。
午膳没有摆在餐厅，而是摆在后院玉兰花树下头。
日头高悬，微风不燥。
周管家一面张罗着人往石桌上摆碟子，一面笑道：“就说咱们世子最懂得吟风弄月了。这春日里出来摆上一桌，和姚公子闻着花香，吃着佳肴，真是惬意。”
姚元白靠着乔松玉，坐在秋千架上，听他那么说，也笑，“是呀，风雅的很。”
乔松玉长腿在地上踢了一下，秋千慢慢的晃悠起来，“没办法，为了博美人一笑。”
以前这二人还有些顾忌，许是时日久了，也逐渐放开。也不管老管家有没有臊的面红耳赤，小丫头有没有慌得翘辫子，该怎么依偎就怎么依偎，该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
晴香和暖玉两个小丫头手一抖，忍不住回头看。
姚元白换下了朝服，穿着月白色广袖长袍，头发松松的拢在脑后。脸色润白，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眼波流转，真真是个美人。
小丫头心中下了定论，又互相看了一眼，自惭形秽的低头劳作起来。
“好了，世子，姚公子，过来用膳吧。”周管家看席面已经准备完毕，就留了晴香一人伺候，其他人都跟着撤出了后院。
乔松玉牵着姚元白，缓步坐到石桌前。“晴香，你也离得远些。我们有事再唤你。”
丫头巴不得，赶紧转了身，一溜小跑，辫子甩的高高的。
“上回去晚晴楼吃饭，就说有时间再带你去。可冬日里，你身子一直不爽利。”乔松玉夹了一筷子樱桃鸭放到姚元白碗里，“刚买回来的，还热的。你尝尝。”
日光照的人身上暖暖的，姚元白眯了眯眼，“若是外头那些人看你每日这么照顾我，估计要惊掉一圈下巴。”
“你自己不愿意，你若是愿意，我就照顾给他们看。”乔松玉笑着给姚元白布菜盛汤。“还是你面皮薄，我心悦你，你心悦我，难道不该馋馋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臣么？”
听他这么没脸没皮的说话，姚元白也被逗笑了。“你怎么就知道那些老臣和夫人不是互相心悦呢。你这个人啊，就是太自负。”
乔松玉瞧着姚元白在日光下好看的眉眼，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耳朵，“我就是知道。若不是这样，他们何故要三妻四妾的往后院塞。”
“许是为了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吧。”姚元白捉住他做坏的手，“今日怎么没见着纪明和家洛？”
乔松玉反手将他手握在掌心，脸上笑意更深，“姚家洛那小子，估计被纪明吃的死死的了。今日出宫，你睡了后，纪明就说带他出去逛逛集市，我准了。”
姚元白叹了口气，“你们主仆二人，都是狐狸精。我姚家的好男儿都叫你们嚯嚯光了。”
“那可不是，谁能忍受得了美人在前，而坐怀不乱呢？”乔松玉理所当然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酿。“若说姚家好男儿，那倒是真的。长得个顶个的漂亮。”他抬眼瞧了姚元白，筷子点了点姚元白血色淡薄的薄唇。
几瓣玉兰花飘落而下，掉在姚元白手边的石桌上。
午膳只略略动了筷子，就停了手。伸手捡起那花瓣，放在鼻尖细嗅。“这花树，还是我出生那年父亲种下的，他说君子当如皎皎玉兰。如今已经有二十一个年头了。”
“我在这住了这么久，第一次听你说起。”乔松玉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花瓣，“若是我们以后归隐，把它也带走吧？”
姚元白笑着摇头，“算了，它如今长得这么枝繁叶茂，还是不要折腾吧。有时间常回来看看它便好。”说着他看了看东厢的窗户，“少时，我在窗下读书，表妹就在西厢弹琵琶。如今一晃经年，真好似一场大梦。”
“你梦醒之处，是我乔松玉。”乔松玉抚摸着姚元白的喉结，眼神专注，“一梦经年，但是你我现在不是在梦中，是现实。与你比肩的只能是我乔松玉。”
桌上膳食被风吹的渐冷，乔松玉牵起姚元白的手，“说好了弹琴给我听的。走吧。”
那把听雨真是好琴。姚元白手指拂过，就听到淙淙如流水般的琴音倾淌而出。一屋子都是清净。
“这首《凤求凰》，是我少时学的第一首曲子，没成想，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姚元白手掌平铺在弦上，止住嗡鸣不止的琴弦，笑道。
乔松玉撑着腮，在他对面，抬起脸望他。桌上的小香炉里香烟袅袅，二人隔着烟气，互相对视。“甚好。”
“你总说，你弹得不如我。当年我们都是金圣书院的夫子所授，我也好多年没有听过你弹琴了。”姚元白伸手摸了摸乔松玉的鬓角，眸子看着他，里头盛着一湾秋水。
乔松玉被他看得通体舒畅，“那我今日就弹给你听。”
二人起身，换了个位置。
乔松玉中正的坐在凳子上，调了调弦。“我真的很多年都没碰了，若不是你，我也许此生也不会再碰这些。”
“你弹，我听。”姚元白看着他。
乔松玉想了想，也抚了一曲《凤求凰》，抬眸看着他，“说了不如你。”
姚元白笑：“你的琴音里有情，怎么不如我？弹琴不过是技法上的，可是谈情却需要用心，你这份心思比我强。”
日暮西沉，周管家在门口敲了敲门，“世子，和亲王来了。”
乔松玉一下子自琴桌前站起，“他回来了？”
“是呢，听说是今早刚回来，这就来咱们府上了。”周管家在门口回应着。
姚元白抬头看乔松玉，乔松玉也低头看他。“这一去，有小半年时间不见了，随我去前院看看他吧。”
姚元白点点头。
花厅里，萧远航正放荡不羁的靠在椅子里，敲着二郎腿喝茶。听见脚步声，抬眼看了看，遂放下手中茶盏，“松玉，你看我对你可好，一回来就来找你。这邺城，我连皇兄还没见呢。”
乔松玉牵着姚元白进来，看他黑瘦不少，但人还挺精神，放下心来，朝着他笑：“看你气色不错，这一趟，玩儿的挺开心吧？”
萧远航看了一眼姚元白，欲言又止。
“元白不是外人，你这段日子不在京中不知道。”乔松玉朝他摆摆手，“有话但说无妨。”
萧远航皱了眉，收敛起一身的痞气，有些阴鹜地道：“有些话，我也只能同你说说。你也知道，皇兄一直疑心病重，此次让我出了雁门关去突厥，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一出雁门关，就遇了几波刺杀。亏了我府中一名叫杜仲的幕僚，让我不要随大队走，只放了个傀儡在车队中，否则如今我也没了命在。那些刺客伪装的很好，但我想着，对我行踪如此了若指掌的，全天下怕是只有他了。”
乔松玉冷笑一声，“他当年斗燕王，又残杀三大异姓王，朝中腥风血雨。你当年不过是因为年幼才逃过一劫。如今你已成年，而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自然要早做打算。”
姚元白和乔松玉十指相扣，静默不言，只静静听着他们说话。
“可是，松玉，你是知道我的。我自小看到皇兄就慌得厉害。他不让我涉政，我这么多年连朝会都没去过几次。”萧远航愤恨的叹了口气，“我也是父皇的亲子，不说窝囊，也不甚光彩。不过为了活命，这些年我一直苟延残喘。几次告病想去封地，他都扣着不放。如今又对我起这种杀心，真让人齿寒。”
天色渐暗，但无乔松玉的吩咐，就没人敢进来点灯。三人面色隐在幽暗的光线中。
乔松玉捏着姚元白的指节，细细在手中把玩，“你那名幕僚倒是不错，会未雨绸缪，以后可堪重用。再说，丽妃如今还在宫闱里，你舍得走么？”乔松玉幽暗中，抬起眸子，直言不讳道。
萧远航闻言顿了顿，“她与我自己的性命相比，还是性命更重要些。”说着叹了口气，“我如今年岁渐长，总不能一直做着少年时候的旧梦。这次突厥之行，随行回来一位郡主，挺顺我心意，我准备明日上朝述职，就和皇兄讨个姻缘。”
“你不是总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么。就这么放手了？”乔松玉声音中带着丝戏谑，“坚持一二，说不定就能如我和元白一般，修成正果。”
“你也别开心太早。皇兄如今不动你们，是因为你才二十二，如果你到了二十五，还和他厮混在一起，不成亲。到时候，不说你父王，就是皇兄也会出手干涉。”萧远航望着他们二人璧人似的靠在一起，相依相偎，忍不住出声打破这样的和谐。
乔松玉笑着看了一眼姚元白，眼中尽是宠溺，“谁也管不了我。你若是娶亲，我得想想给你送个什么大礼。前几日，今上派人给我送了一块上好的昆仑玉石，我到时候让人雕上一座百年好合，给你府上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