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将袖子自乔松玉手中挣了出来，慢慢走了出去。
独留乔松玉一人对着满桌的美食。到底还是所有在意的人都要离自己而去吗？母妃也是，当年自以为爱着自己的父王也是，四年前的姚元白是，如今的姚元白还是。
自他从那苦寒之地回来，自己与他纠缠了半年有余，这个人就像一块捂不热的冷玉。很多时候明明感到他已经有所动摇，却在转瞬之间又变得心如铁石。乔松玉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将筷子摔到桌上。正砸在那清蒸鲈鱼上，将那盘里的汤渍砸的肆意飞溅。
乔松玉转身走到夏榻上躺了下来，那紫檀雕成的榻上仿佛还残留着姚元白身上淡淡的松香。乔松玉烦躁的翻了个身，将小毯蒙到自己的脸上，“纪明，将桌上的东西都收走。”
纪明和姚家洛守在门口，先是看到姚元白一言不发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姚家洛赶紧追了上去。那时候纪明就在猜想二人是不是又吵架了。这会儿进来看到一桌子没怎么动的饭菜和乔松玉背过去的身子，更加明了。
纪明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他作为乔松玉的近卫，作为一个局外人，他比乔松玉和姚元白看的更加清楚。他们二人明明是有情的。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如今。可是这两个人偏偏要互相折磨，原地踌躇，其实一人往前跨一步，就能海阔天空。
他低头收拾着碗筷，乔松玉略显疲惫的声音自小毯里传了出来：“你让管家送点冰盆来，这屋里这么热怎么住人。还有，那荷花不错，一会你让丫头再折几支给姚元白送去。”
纪明低声应了。
乔松玉沉默了半晌，久久没有说话，就在纪明以为他没有别的吩咐，准备出去的时候，他又闷闷的说了一句：“以后，你不用跟着我，你就跟着姚元白。他的安危以后我唯你是问。”
纪明欲言又止，他一贯是乔松玉的近卫，乔松玉的喜好和安危是他肩头的重任。此刻让他去易主，实在是有些难受。但是转念想到姚元白于乔松玉心中的重量，还是忍住了。“嗯。”
“你不要不开心。我这么安排自然有我的想法。最近隔壁和宫中对我这别苑的关注程度有点过高，我想了想还是因为他们关注我的婚事的缘故。我怕到时候因为我不肯娶妻，他们就伤害元白，若是发生那种事我肯定不能原谅自己，我说的，你，懂吗？”乔松玉一口气说哦一大串话。
这些纪明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居然对姚元白执念和关注度都如此之深。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纪明心中叹息一声，若是这些话世子当着姚公子面说出来，二人之间的嫌隙也会被填平了吧？可惜这两个人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把什么都别在心里。
乔松玉又补充：“那个，这事儿你别告诉姚元白，他若是赶你，你就说你得罪了我，没处可去了。千万别说是我让你跟着他的，懂了吗？”他背着纪明，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冷漠，而微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
纪明几岁开始就跟着乔松玉，自小和他一起长大。二人虽是主仆，可是这邺城里陪着乔松玉最久的人，出了周管家也就是他纪明了。“知道了，世子放心。”
姚元白回屋不就就躺下睡着了。身体的倦怠感迟迟不消散。
小丫头捧着一大束荷花荷叶来到门前，姚家洛做了个止步的手势。“晴香，你跑到我们公子屋里做什么？”小丫头年纪比姚家洛小，姚家洛经常喜欢逗逗她。
晴香两只手抱着荷花，用下巴指了指，“喏，管家说这荷花开的好，让我给公子折几支来。”
“是管家让你折的还是你看我们公子长得好看，自己巴巴送来的？”姚家洛笑着，看着小丫头脸上飞过一丝红霞。
晴香气急，跺了跺脚，“喂，你胡说什么呢！是管家。”
“好，那你给我吧。”姚家洛伸手接过那荷花，看到小丫头有些生气，适可而止的住了嘴。“你别生气嘛，我就是随口开个玩笑。”
“哼，你就会乱开玩笑。这要是让世子听到了，还不得把我像其他人一样赶出去啊。”晴香瞅了一眼姚家洛，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记。
姚家洛吃痛，“嘶”的吸了一口凉气。“像其他人一样赶出去？”
“嗯，今日管家赶了不少人出去。连厨房里的嬷嬷都赶走了两个。这下府里的下人更少了。唉，我们都猜不出来是什么原因。”晴香低声说，手还停留在姚家洛的胳膊上没拿走。
纪明收拾好东西，从屏门处进来，就看到姚家洛和晴香拉拉扯扯的站在一处说话。平日里这二人打打闹闹他只当没看见。丫头十三四岁，姚家洛也才十六岁，两个都是小孩子。可是自从那日他和姚家洛逛过夜市回来后，每次丫头和姚家洛打闹在一起，他就觉得万分刺眼。
纪明跨着大步走到他们二人身前，将姚家洛猛地扯到一边。姚家洛和晴香嘀嘀咕咕说的投入，没发觉身边突然来了这么一个人，被猛地扯了一下，不禁吓了一跳。
“白日里在姚公子门口，这么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纪明声音冷冰冰的，低头环伺着这两个人。
小丫头吓得一哆嗦，赶紧收回了手，“我东西已经送来了，就先下去了。家洛，一会你别忘了往花瓶里多放点水。”转身就溜了。
姚家洛抬头看了看纪明，鼓着腮帮子，“你又生什么气啊？”
“我才没有生气。”纪明横了他一眼。“别胡说。”
“哦。好吧，没生气就没生气吧。那你在这守着，我去将这些荷花插起来，不然时间长了要蔫吧了。”姚家洛捧着荷花，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子。纪明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两日他也要被自己逼疯了，自己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往姚家洛身上飘，一点都控制不住自己。
以前总拿姚家洛当个小毛孩子看，如今却看他腰也细腿也长，纪明狠狠地搓了一把连，吐出长长的一口气，疯了，都疯了。
周管家的行事非常快。原本府上养了八个丫头，二十四个嬷嬷，十六个小厮和二十个家将，今日得了乔松玉的命令后，他将这些人的背景和生世一排查，清了一堆人出去。如今这府上也就剩下晴香和暖玉两个小丫头，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四岁，还有六个嬷嬷，小厮还剩下十个，家将没问题，都是乔松玉的心腹。就让人快马加鞭，去了京郊的别院带了二十个家将回来，将王府别苑守得牢牢的。
那些丫头婆子泪眼婆娑的拽着周管家的袖子，求他不要赶他们走。
周管家冷笑一声：“哦？这时候开始害怕了？早前将世子的行踪往外透的时候怎么没有一点惊惶？好了，也不是赶你们走，只是让你们换个地方。”说罢就让几个家将带着这些人去了隔壁的乔王府。
晚间乔松玉起身的时候，周管家就来跟他禀报。“世子，那些多嘴多舌的人已经清出去了。树下下午的时候已经将他们都送去了隔壁。”
乔松玉点头，“嗯，做的不错。那边有什么反应？”
周管家回想了一下当时乔王爷的表现，忍不住揩了揩头上的冷汗，“王爷很生气，身边的几个姨娘一个也不省心，都在说世子您不懂事。王爷气得砸了不少杯盏。”
“哼。没气死也算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顺。”乔松玉冷笑。“近日里怎么没有收到和亲王的帖子？”
“前日里送了帖子来的，世子您看都没看就扔到书案上了。”周管家指了指书案。
乔松玉缓步跢到书案边，拿起那份帖子，随手翻阅了一下。“嗯，行。你先下去吧。”
帖子上烫了金牡丹，用描金墨写的字，倒是很符合萧远航纸醉金迷的个性。乔松玉微微勾起了唇角，萧远航邀他三日后在百花楼不醉不归。
想想自己也是够荒唐。这阵子除了上次画舫上那一回，已经好久不曾碰过女子了。这个姚元白当真是个妖精，让自己茶饭不思。自己守身如玉的，人家却连多一眼都不肯看自己，又何苦为他做这个忠贞烈男呢。
既然昨夜已经尝够了滋味，那么还是要回到自己的温柔乡里去才对。他提起笔给萧远航回了一封帖子，四个字，“不醉不归。”
一直到用晚膳的时候，姚元白还是不愿意起身。姚家洛看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被烫的缩了回来。三步两步跑到门口，“纪明哥，我家公子又发烧了。”
纪明皱了皱眉，今早是他让人去给乔松玉换的床褥，昨夜姚元白和乔松玉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多多少少有点数。此刻姚元白起了高烧估计也和乔松玉脱不了关系。想了想，还是先去叫了太医，又去了乔松玉房里禀报。
“世子，姚公子起烧了。”
乔松玉理了理袍袖，起身准备去餐厅用膳，听闻姚元白高烧，脚步顿了顿。又像赌着气一般，冷声说：“发烧便发烧，让太医给他瞧瞧就好了，跟我说，我又不能治病。”心里也打了个鼓，隐隐想到是昨日自己折腾的太厉害了。
纪明撇撇嘴，“是。”退了下去。
乔松玉见纪明退了出去，眼中的担忧藏不住的溢了出来。静默片刻，还是去了餐厅。
烛光下，周管家给他布菜。乔松玉扭捏了半天，还是低声说：“你一会儿让厨娘做点白粥，温着。等姚元白醒了就给他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