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白还没从梦中醒来。睡梦里自己回到了少年时代,与乔松玉一起月下赏花。
那一树合欢花开的正好,夏蝉鸣叫着。乔松玉执了琉璃灯盏在前头带路,姚元白跟在后头,月色下,姚元白踩着乔松玉的影子走着。
合欢花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二人走的心旷神怡。忽然梦里那身量渐长自己许多的乔世子低下头,温热的唇从自己的鼻梁一路滑下去,轻轻吻住了自己略带薄凉的唇。唇齿间温柔而温暖,漫天的星光也失了颜色。
梦中的姚元白不禁微微闭上眼,颇有些享受这种碰触。待到睁开眼,就看到乔松玉近在咫尺的俊脸。
乔松玉笑了一声,松开了手,“元白,你是醒着还是仍在睡着?”
熟悉的声音将姚元白从那个旖旎的梦境里拉了出来。他有些迷茫的看着乔松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确定没有在做梦后,懵懵的回答:“我醒了吧。”
这副小白兔一般的样子让乔松玉心里痒了痒,忍不住倾下身,唇齿温柔的碰触着乔松玉的唇。带出一个温柔而缱眷的吻。
这回姚元白彻底进行了。乔松玉含着他的唇的时候,他就瞪大了眼睛。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瞪得圆溜溜。乔松玉伸手挡住了他的眼,唇齿缠绵时低低的说:“元白,闭眼。”
姚元白在一片黑暗中被乔松玉从里到外尝了个遍。呼吸微微急促时,乔松玉才满意的松开了他。
本来泛着凉意的薄唇被吻得温热而红润,一双眼里也带着情感的波动。姚元白有些羞赫的推了乔松玉,“世子,自重。”
“你这样,我如何自重的起来?”乔松玉伸出手指抹了抹嘴角,“睡得好不好?”又忽然想到姚元白梦里醒来看到自己并没有感到很惊讶,伸出头去,将下巴放在姚元白的肩头,调笑着:“唔,元白刚刚做了个什么梦?是梦到我了吗?”
姚元白一下子耳朵烧了起来,他确实做梦了,而乔松玉也真真的出现在了他的梦里。还是那么一个缠绵缱眷的梦。脸皮薄的姚公子被点中了心思,再也无心其他,只顾着脸红了。
但是脸红归脸红,该否认的时候一句也不能少,不然颜面就扫地了。姚元白本能的摇头,“没有,怎么会有。”
乔松玉低低的笑声自他肩头传来,“哦?没有么?看来我昨晚还是不够努力啊,你今日的梦中居然没有出现我。”
怎的话题又转到了昨晚?姚元白恨不得此刻能钻到地洞里去才好。还好此刻乔松玉是靠在他的肩头,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乔松玉那略带调笑的目光,他想,那肯定是含着戏谑和情谊,让他的心泥足深陷的目光。
“咳咳,今日你父王让人来传我去他府上。”姚元白调整了一下心绪,清了清喉咙说。顺便将乔松玉自自己身上推了起来。乔松玉像一条软骨头的毛毛虫,撒泼耍赖的不肯,姚元白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他才悻悻的自己坐正了。
“你别理他就是了。他虽然是我父王,可是还管不到我府里的事情。”乔松玉坐直了身子,理了理姚元白的衣襟,直到将他半敞着的胸口遮住才停了手,“这个衣服,平日里还是拉好,不然让下人看到身上这么多斑斑点点,总归影响不好。”
姚元白忍不住腹诽,这么多斑斑点点到底是谁干的,到底是谁留下的。总不能是自己长出来的吧?他忍不住瞟了一眼乔松玉,结果人家乔世子根本没有任何表示,倒是瞪得他自己脸红了。“哦。但是你父王让我去,我不去,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嗯?怎么不好了?”
“我怕你父王说你府上的下人没有礼貌。”姚元白将盖在肚子上的薄毯掀起来,准备起身,乔松玉伸手过去扶他。他盯着乔松玉的手看了一会儿,“世子,不劳你费心,我自己可以。”
乔松玉才不会听他说什么我可以,我能行,这个人一直逞能,要不是早晨自己将他一把搂住,估计一起床就要摔上那么一跤。“你靠着我。我和你说,我这边府上和他那边是两回事儿,你且安心的住着,他不敢为难你。倒是你这一副小白兔的样子,我怕你一个人过去让他吃的骨头都不剩。”
乔松玉想到那些年都是隔壁乔王府上扣留了姚元白寄给他的书信,就恨得牙痒痒。这个顶着他父王头衔的男人真是让他感到恶心。
“你胡说。我一个大男人,他能拿我怎样。倒是你,乔王爷再怎么说也是你父王,你要不要考虑和他搞好一点关系。”姚元白在乔松玉搀扶下站了起来。
乔松玉听他这说,手上一顿,声音变得很冷,“我都说了,我和他的事情你别多问。”
这一声很冷漠,含着隐隐的警告。将姚元白心头那丝自睡梦中带出的旖旎冲的一干二净。他彻底从梦中醒了。他意识到身边这个男人不是梦中那个十多岁的少年,不是当年那个喜欢和他赏花窥月的同窗,而是如今圣上面前的红人,能够独当一面的世子乔松玉。
姚元白静默了片刻,点点头,“知道了。是元白逾矩了。”
气氛一下子从之前的温情脉脉变成肉眼可见的冰凉。屋里没放冰盆,姚元白的手指和脚尖却比冰盆更加冰凉。
“我也不是在怪你什么,就是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毕竟好。”乔松玉见他有些不高兴,遂解释。
“嗯。”姚元白冷冷淡淡的回答。身体上的不适还在继续,但是他更要正视的是自己内心的变化。经过昨晚之事,他自己主动将他和乔松玉的距离拉近了,甚至回忆起了年少的点点滴滴,这是很危险的,极易让他下定的决心松动,如若真的控制不住,又怎能对得起等着抱孙子的乔王爷,对得起千里投奔的温如言?
屋里一时间落针可闻。满屋的荷香飘荡在鼻尖,早晨还未绽放的荷花吐了蕊,开得并蒂。
脚步声自门外传来,姚元白伸手推开了乔松玉握着他肩膀的手。以一个清白的姿势自己站好。
乔松玉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自己空下来的掌心,叹了口气,这个人的心怎么才能焐热呢?
姚家洛的脑袋自门口探了出来,他提着一个食盒,纪明跟在他后头。那个食盒有些大,姚家洛提的有些费力,纪明帮他托着。“公子,世子,午膳给你们送来啦!”
这天气实在热,姚家洛的领间已经见了汗,鬓角也湿漉漉的贴在脸上。他将那个大食盒往桌上一放,傻呵呵的笑着。纪明看了他两眼,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姚家洛,“喏,拿去擦擦汗。”
姚家洛也不客气,接过帕子就擦了擦,然后往怀里一揣,“谢谢纪明哥,我回去洗了还你。”
“不用洗了,你就直接还我吧,我回去自己洗。”纪明伸手跟他要。
姚家洛讪讪的掏出帕子,放到纪明手上,“哦。你既然不嫌脏,那就给你吧。”
帕子上还带着姚家洛汗湿的温度,纪明捏在指尖碾了碾,揣回了自己怀里。“世子,厨娘刚刚做的午膳,还热着,你们赶紧来吃吧。”
乔松玉点头,伸手要扶姚元白,却被姚元白躲了过去。那清正的公子忍着身体的不适,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慢慢的走到了桌前。乔松玉赶着他坐下前给他垫了一个软垫。
姚元白侧头看了看,“谢谢。”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无论乔松玉再去找任何话题,姚元白都冷冷淡淡的,要么不回话,要么只说一句“哦”。乔松玉因为这个,心情也变得不太好,脸上显而易见的不开心。
纪明看着二人间气氛不太对劲,赶紧拉着还懵懵懂懂的姚家洛退了出去。
乔松玉夹了一筷子鲈鱼到姚元白碗里。姚元白眼睛都没抬,将那鲈鱼挑到了碗外面。乔松玉又舀了一碗莲藕排骨汤递给姚元白,姚元白一直到汤放冷了,都没看一眼。
终于,乔松玉憋不住了,“姚元白,你又闹什么?”
“嗯?”姚元白淡漠的看了他一眼,之前眼里的缱眷和化不开的浓情好像只是乔松玉的臆想,面前这个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个陌生人。
“我给你夹菜,舀汤,你为何都不要!”乔松玉气愤。
“哦,天气热,我不想吃。太油腻了。”姚元白只吃了几口银丝卷,就停了筷子。
乔松玉冷哼,“你原来最喜欢吃清蒸鲈鱼,我特地让厨子去买了最新鲜的鲈鱼,如今你和我说太油腻不想吃。我看你是看到我吃不下吧?”姚元白总是能轻易的调动起他心底的怒气,只要一个眼神,一句漫不经心的话。
姚元白不做解释,撑着桌子站起了身。往屋外走去。经过乔松玉身边的时候,乔松玉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你要去哪!”
“我回自己屋里睡觉。”
“我不在你都能睡我的屋子,如今我回来了你就要走。我就这么让你厌恶吗?”乔松玉声音生硬,但是眼底带着深深的受伤。他的手攥的很紧,仿佛一松开姚元白就会消失,“我错了,我之前说话的语气不对,你原谅我。”
“世子,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错就错在我们都是男子。你有你的乔王府香火要延续,我也有我的温如言要保护。昨夜……唉,昨夜是我孟浪,对不起。”姚元白低着头,声音里淬着毒药,像蛇的毒牙,死死的咬住乔松玉的心,将他日渐软化的内心咬的千疮百孔,几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