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法子解毒？”乔松玉拧着眉，太医说了一通医理，他一个门外汉也不懂，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姚元白的性命可能保住。又接着追问：“性命可堪舆？”
王太医点点头，“还好，吃的时候不长。如今又知道这毒为何物，自然能解。就是姚公子以前身体就虚弱，这毒虽然用在他身上时间不长，却伤害极大。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一会儿臣等配了药，给他喂下去，再每日行针两次助他排毒，待他完全醒了就没事了。”
乔松玉点点头，“只不知何时能醒。”
“这个倒真是说不好。要是姚公子得皇天庇佑，三五天也就醒来了。若是……”王太医欲言又止，咳了一声，“咳咳，若是他求生意志不强，永远醒不来也是有可能的。”
乔松玉看了看安静的睡着的人，声音带着颤抖，“永远醒不来？”
“唉，世子，您也不用过于担心，这只是老臣说的最坏的结果。还是，还是有可能醒来的。”王太医擦擦汗，“那老臣就去和同僚将方子写好，让人去抓药。”
乔松玉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又直直的盯着姚元白的脸，不肯挪开目光。
周管家着人去查那人参是什么来头，急匆匆的走了。
几个太医也斟酌着下方子，药童们跟着出去了。
一时间屋里的人少了一大群，安静的乔松玉心头慌的厉害。
上一次心里这么空落落的被掏了一把是他母妃死的那一年。半夜时分他被乔王府的家仆拍开了房门。家仆顶着冷风，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怕的，哆哆嗦嗦。“世子，世子，快去陈府看看呐，王妃不好啦。”
乔松玉从床上爬起来，披着袍子开的门，冷风迎面吹来，他的脑子还有写蒙，不知道这个人在说什么。“什么？你说母妃怎么了？”
那家仆声音哀戚，“听陈府那边来人报，王妃上吊了，恐怕……”
那家仆还没说完，乔松玉就一把推开了他，心头惶急的穿过乔王府大院，往外头跑去。纪明跟在后头，拿着大氅追他，“世子，世子，披着氅衣，外头太冷了。”
寒风再冷也没有乔松玉的心头冷。他跑过乔王爷的院子，里头还在歌舞升平。呵，太讽刺了。这个将自己母妃一纸休书休回母家的男人，居然在自己母妃吊死的夜晚还在笙歌。
纪明追了上来将氅衣披在他的肩头。看乔松玉冷冷的看着乔王爷的院子，“要不要通知一下王爷？”
乔松玉冷笑一声，伸手拢了拢衣领，往外头快步走着。“你觉得他会不知道吗？”
纪明跟在后头，看着自家世子孤寂的背影，不禁感到无比心疼。天上此刻开始飘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停留在乔松玉的氅衣上。那大氅是玄色的，落了雪非常显眼。
待到他们骑着快马一路赶到陈府门前的时候，那往日里挂在门前的红灯笼已经换做了白色。乔松玉远远地看着那白色灯笼，如遭雷殁。
他翻身下马，定定的站在原地，“纪明，我眼睛是不是花了，这灯笼怎么是，怎么，是白色的。”脸颊被冷风吹得僵硬，他说话的声音颤抖着，逐渐抖的不成音调。
纪明也跟着翻下了马，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叹了口气。“世子，快进去吧，王妃等着您呢。”
乔松玉脚步如有万斤重，一步一挪的进了陈府。他的两个舅舅因为谋逆之罪尚在大狱中，只年老的外祖和几个本家在堂里坐着，待到看到他衣冠不整，面色冻得青紫，失魂落魄的模样，摇了摇头。
“进去看看吧，她在里头躺着。”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乔松玉脑子混沌，五感似乎离他而去，他甚至分不清这个声音到底是来自他的外祖还是其他的谁。
内堂里，陈王妃未出阁时候住的小院此刻灯影幢幢，像一只巨兽，张着鲜血淋漓的巨口等着乔松玉自投罗网。
那时候的乔松玉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待到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他就要满十八岁，他颤抖着，迈入那张淬着毒液的巨口，将自己划得遍体鳞伤。
外祖母和两个舅母拭着泪，满屋子的人都在擦眼泪。乔松玉心头茫然，“纪明，他们，他们为什么要哭？”
纪明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安静的陪在他身后。
雕花大床上，床幔被卷了起来。陈王妃安静的躺在那里，闭着眼，面色苍白，盖在身上的锦被丝毫没有呼吸的浮动。脖颈间一道深深的勒痕，像一道分界线，将她和她这唯一的儿子阴阳两隔。
乔松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陈王妃的床边，又是怎么坐下来拉着他母亲的手。只记得陈王妃平日里温暖柔软的手心那一刻那么冷，那么僵硬。他将母亲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有些恍惚的呢喃：“母妃，母妃。孩儿来看你，你别睡了。”
陈老夫人走过来，看着自己外甥这么失魂落魄，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刚刚痛失爱女，眼泪还未干透，脸上沟壑的皱纹里都填着伤心，“松玉，你怎么穿的这么少啊。”
乔松玉茫然的抬头看着自己的外祖母，她那与陈王妃几分相似的脸上全是哀伤，“外婆，母妃怎么这么冷？”
老妇被他这茫然无措的样子心疼坏了，一把揽住乔松玉，温暖的怀抱将他紧紧抱住，“松玉啊，你的母妃，我的女儿她殁了啊。”声音苍老而凄凉，浑不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发出的，粗噶的像是一根锯子拉着破木头。
乔松玉此刻忽然泪水冲出眼眶，反手保住自己的外祖母，呜呜哭了出来。祖孙二人哭做一团，屋内的人被他们所感染，那尚未止住的哭声又哀哀戚戚的传了来。
如今这一幕像是噩梦，又在他面前重演。二十一岁的乔松玉心头冰冷，双手握着姚元白的手，想将他焐热，怕他一松手这姚元白就像自己的母妃一般，被那九幽下的老阎王勾了魂去。
姚家洛哭的昏了过去，纪明抱着他出去了。
太医见乔松玉对姚元白如此重视，也心下认真的很。正所谓医者父母心，但若是在权贵之下，这父母心会更加仁慈。从开方子，到抓药煎药都是几个太医配合着完成。
过了半个时辰，药童跟在王太医身后，捧着药碗进来了。乔松玉连位置都没换过，还愣愣的坐在那里。
王太医出声：“世子，药来了。”
乔松玉茫然的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
“这个，请世子让一让，老臣给姚公子喂药。”
乔松玉犹豫了一下，松开手站到床头去了。
王太医给姚元白投下多垫了两个枕头，药童跟在他身边奉药。王太医自己当着乔松玉的面喝了一口药，证明这药没问题才开始给姚元白喂。
姚元白牙关闭的很紧，薄唇泛着黑气，药不好喂，流到了颈窝里。王太医叹了口气，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质的长条棒子，从姚元白臼齿出塞了进去，撬开了牙关，一勺一勺的将药液喂了进去。
乔松玉眼睛一直盯着太医的手，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王太医被他盯得发毛，抖着手将那一碗药都喂了进去，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拿帕子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世子这眼神太可怕了，看起来空无一物，又让人感觉无比冷鹜，好像只要自己出一点点纰漏都会马上被拖出去赐死。
又将姚元白头下的软枕取走，解开他的衣襟行针。其他的太医此刻也都进来了，跟着一起看行针的穴位，还有个太医用艾灸隔着萝卜灸姚元白的肚脐。
姚元白毫无生气的任凭他们摆布，冷白的身体上还能看到昨日晚间乔松玉留下的痕迹。昨日那些痕迹红艳艳的，看着分外诱人。此刻因为中毒的原因也泛着紫黑色，让乔松玉心跳都慢了半拍。
一通治疗做好后，太医们起身跟乔松玉汇报进度。“世子，今日已经都好了。但是这姚公子体内的余毒暂未排干净，晚夜间怕有变动，我等商议了一下，从今日起，到后面七天内，每天都会留下一个人守在这王府别院里，专门照顾姚公子。”
乔松玉一直屏气凝神的看着太医们忙碌，此刻听到他们说好了，才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好。就这么定了。皇上那边你们也不用烦恼，我马上让人进宫去跟皇上禀报一声。”
几位太医本来也是因为乔松玉在皇帝面前的特殊地位才有了留下来陪侍的想法，否则他们是给皇宫贵族看病的人，怎么样也不会来给这罪臣之后行医。但看来这步棋走的很对，乔松玉对姚元白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他既然说进宫禀报皇上，那自然是没有问题了。全邺城的人都知道，这乔世子在皇帝面前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得宠。
“那臣等就先行告退了。这姚公子刚刚行过针，药也才喂下去，估摸着这一个时辰会出大汗，世子也不用担心，出汗是在排毒。一个时辰后让人给他擦洗干净，换上干净衣物即可。”太医细细的嘱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