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说开了，就不再有芥蒂，更何况是曾经那么惺惺相惜，亲密无间的两个人。
姚元白再也无法将乔松玉推得更远，之前的冷淡好似冰山瓦解，一时的放空就让四年的思念如潮水泛滥。
下午，他坐在桌边泡着茶。养了五六日，手上的冻疮已经好了大半。太医看了后，点头可以不用戴那鹿皮手套了。
乔松玉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姚元白的手渐渐好起来，自己也不好什么都禁锢着他，不让他做了。不由得心中一阵懊恼，早知道就嘱咐太医说让元白多修养些时日了。
姚元白慢慢的冲泡着茶水，微微发红的茶汤盛在细瓷小杯里，乔松玉坐在他对面的旁边，撑着腮，看他的动作。
“午眠新觉书无味，闲倚栏杆吃苦茶。松玉，你且尝尝这茶苦不苦？”姚元白微微笑着，伸手递过刚刚泡好的茶汤。
乔松玉伸手接过，杯子太小，交接的时候二人手指碰触到一起，乔松玉笑着盯着姚元白，姚元白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发丝如墨，不过本应润白如玉的脸颊却泛起了红晕，直瞧得人移不开眼，“元白泡的，再苦也甜。”
姚元白不理他的孟浪话，低头给自己也沏了一杯，“嗯，不错，这个大红袍味道很正。”
“这是宫里昨日派人送来的，说是闽南那边的贡茶。”乔松玉将小杯放在姚元白面前，示意他再给自己沏一杯。
“如此好茶，你却这般牛饮。暴殄天物。”姚元白笑着嗔了一声。“不过话说回来，今上对世子你也是真的好，有好的东西都想着你，还隔三差五的宣你进宫请安，你看这府里如此奢华气派，比我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简直奢华了不是一点半点。”
乔松玉手里握着香木小扇，他听姚元白这么说，笑着将小扇撑开，扇了一扇，“怎么说呢，有的事情，我知道宁愿自己不知道。今上这般对我有这般对我的理由，但是这理由万般恶心，我不想提。”
“不想提便不提吧。世子，你这小扇挺别致的。”姚元白见他拿着小扇扇的正欢，小扇磨得很薄，叶片上镂了花，底下赘着一颗青玉珠，名贵而儒雅。
乔松玉看了看，面上露出了一丝尴尬，“哦，这是别人送我的。”
原本不想追问，只是随口夸了一句，如今姚元白间乔松玉面露尴尬之色，却突然间起了好奇心，转过头看着他，“嗯？到底是谁送的？莫不是哪个红颜知己？”
还真叫他说对了。这是乔松玉以前认识的一个花魁送的，不知翠芝馆子里的，是另一个菱悦楼里，记不清什么名字的花魁，其实也是露水姻缘。
那夜，萧远航约了乔松玉在秦淮河上泛舟，遥遥的听见一个女子在唱歌，歌声婉转清脆，如黄莺出谷，玫瑰泣露。乔松玉一下子来了兴致，吩咐纪明去看看是谁家的姑娘。
不多时，纪明就领了一个穿着鹅黄色纱裙的女子来到了画舫上。接下来，就不用多说了，自然是春风一度。那花魁晨起走的时候给乔松玉留下了这一把香木小扇。
乔松玉暗道自己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今日午睡起来居然摸了这把香木小扇在手里把玩，只支支吾吾的回答：“嗯……我也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是，是一个朋友送的。”
这时门外纪明通报：“世子，和亲王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萧远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松玉，一别多日，本王都从广陵回来了，你也不出来请本王吃吃酒？”
萧远航身高体壮，自门外踏进来遮住了半边日光。
姚元白欲起身行礼，却被乔松玉按了下去，“元白，与他不必客气。”又对着进来后就大大咧咧坐下的萧远航说：“三叔，这是元白，你们认识认识。”他和萧远航关系好，虽然不是一个姓，但是一直称呼萧远航为三叔。这些年二人狼狈为奸，逛遍了邺城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
萧远航坐在他们二人对面，一双眼睛将姚元白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嬉笑道：“嗯，是个美人儿，难怪你将他养在府里，都不出去了。不过松玉，你一贯不好男色，怎的养了个禁脔？”复而又看到乔松玉手里握的香木小扇，“那个花魁送的小扇子你还当成宝贝呢？三叔让你借我玩赏几日你都不愿意，看到我来了就拿在我面前晃悠，你这小子太坏了。”
乔松玉面色变了变，偷眼去看了姚元白一眼，姚元白已经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离开了座位，站到了角落里。他赶紧和萧远航解释：“三叔，这不是我的禁脔，是我少时的同窗，姚元白。当年姚左相的独子。”
萧远航不由得面色严肃起来，盯着站在角落里的姚元白看，“哦，就是那个十六岁中会员的文曲星么？不是远放了宁古塔，怎的就会来了你府上？”
“已经四年过去了呀。前些日子我才派人将他从宁古塔接回的。”乔松玉怕萧远航乱说话，将那香木小扇扔给他，“喏，你要玩就拿去玩吧。本世子才不稀罕。”
“嘿嘿，给我那就是我的了。”萧远航将小扇放到鼻尖嗅了一口，“唔……正所谓窃玉偷香，你看这扇子又有玉又有香，真是个好玩具呢。那日那花魁娘子看上的不是我，真是可惜了。你这小子就仗着长了一副好面孔，天天从本王手里抢人。”说着，萧远航下意识的看了姚元白一眼。
虽然站在角落里，但是一身月白色衣袍衬的人仿若画里走出来的谪仙，面色润白，一双桃花眼含情一般，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萧远航断定这是个尤物。
“这个姚公子既然是你买来的，那么不如借本王玩两天，瘦是瘦了点，但是长得真好看，比馆子里那些天天捧到天上的花魁漂亮的不是个事儿了。”萧远航捏着扇子上坠着的那颗玉珠儿，眼睛舍不得转回来，在姚元白身上上下游移。
纪明捧着茶水自门外进来，正好听到了萧远航这段话，差点吓得把手里的茶水打翻，瞎子都看出来这姚公子是自家世子的心头肉，骨中血，就这和亲王不知道。他一句话都不敢说，感觉到自家世子眼神逐渐冰冷，赶紧放下了茶水退了出去。
乔松玉回头看了一眼姚元白，就看到这些时日，自己天天努力化掉的姚元白眼中的淡漠又重新滋生了起来，疏离的仿若不认识自己。
乔松玉手在袍袖里握紧了拳头，“三叔，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是姚元白，不是一件万物！”
二愣子萧远航还是没有回过味儿，以为乔松玉因为姚元白中过会员或者旧时同窗，不好意思开口答应，小扇子在手里转了几圈儿，“不是，这种读书人玩儿起来才够劲。你又不好男色，不然本王就教你怎么啃这种骨头。”
“啪！”一个茶杯应声落地，在地上砸的粉碎，细瓷碎片飞落在房间各处。
“你不要再说了！”乔松玉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说过，什么都行，他不行！你听不听得懂！”
萧远航被他吼的有点懵，不过他二人一起狼狈为奸惯了，此刻也并不很是生乔松玉的气，摆摆手示意乔松玉坐下，“好好好，不送就不送嘛，生这么大气干什么。这样，晚上一起去游湖吗？我听闻秦淮河上又新添了几座画舫，要不要去上头吃吃酒？我这次从广陵那边回来，带回了几个广陵那边的姑娘，一个个呦，嫩的能掐出水来。”
他细细的想了想，意犹未尽的说：“广陵那边的馆子里的姑娘，啧啧啧，一个个色艺双绝，你这次没和我去广陵，真是亏大了。”
越说越多，乔松玉脸色越来越黑。终于，乔松玉受不了了，对着门外喊：“纪明，纪明。”
纪明应声跑了进来，“世子，有什么吩咐？”
“去将和亲王送出府。”乔松玉冷着脸下命令。
萧远航莫名其妙，香木小扇打开了又合上，“松玉，你这是何意啊？那晚上的酒宴你还去不去了？”
乔松玉瞅了他一眼，“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纪明已经作势请萧远航离开了，萧远航走到门口又不甘心的回头说了一句：“我和你说，不去你别后悔啊。别到时候又说我没把好货留给你。”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萧远航早就被乔松玉的眼神杀死千万次了。
这祖宗终于不情不愿的走了，一场闹剧后，头疼的还是他乔松玉。
乔松玉自椅子上站起，走到角落里，他伸手想摸一下姚元白的脸，姚元白冷漠的闪开，“元白，你……听我解释。”
姚元白一脸温润如玉，看不出喜悲，却将乔松玉拒出了万水千山。“世子，在下只是一介家仆，您不需要和我解释什么，没必要，我也没资格知道。”
原本停在姚元白鬓旁的手顿住了，握成了拳，狠狠地砸在姚元白旁边的墙壁上。“嘭”，用力很大，砸的墙壁一声闷响。姚元白侧头看了看，有鲜血自拳头上流下。
“世子，您这又是何苦？怒伤身，还是节制的好。”姚元白的眸子很浅，就像他浑身淡薄冰冷的空气。“我帮您找太医去。”
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可是乔松玉挡在他面前，将他逼在了角落里，姚元白伸手推了推乔松玉，“世子，请您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