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白隐隐约约的听全了乔松玉这段话,只是他累的厉害,眼睛睁不开。
压在他肩头和身上五年的重担一下子挪开了。姚元白有种突然松懈下来的释然感,让他绷在心头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开来。这具身体承载的疲惫感纷沓而来,一齐涌到他的心头,让他昏了过去。
但他的意识一直是清楚的。清楚的感觉到乔松玉的绝望,乔松玉的恐慌。他死撑着,睁开了眼。
“松玉……”
乔松玉听到他嘶哑的声音,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元白,你醒了!”
二人本来就是脸对着脸躺着,额头抵着额头。乔松玉欣喜若狂的样子一下子在姚元白眼里清晰起来。
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我一直有意识,只是眼睛睁不开。”
乔松玉伸手将他的脑袋按在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你这个小坏蛋,一直都知道也不告诉我一声。你不知道,我真的吓坏了。”
姚元白的眼角微微湿了。乔松玉在他身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知道。“你说,你在丞帝面前……”
“总要走这么一步的,若是能用这一步换你的自由身,倒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乔松玉声音里透着些无奈和悲哀。他母妃还躺在陈家祖坟里不能安息,他乔松玉却要对着两个害了他母妃一生的男人,一个叫父王,一个叫父皇。
何其残酷,何其不甘心。
但是为了姚元白,他愿意。他愿意将自己的骨、自己的血、自己的心、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姚元白,只为博他一笑。
姚元白的泪水浸湿了乔松玉的里衣。那衣料很薄,苦涩微咸的泪水浸上去就快速吸干。乔松玉感觉到胸前温热的潮湿,一时间心疼的无法呼吸。
他很少见到姚元白哭。而今天,他就哭了两回。手下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一管瑧颈上骨关节凸起。是那么的消瘦,那么的瘦可堪折。
乔松玉捧起姚元白的脸,错过去吻干他的泪痕。“不哭了,你看眼睛都肿了。”
姚元白眨着眼。一双桃花眼里烟雾迷蒙,好像二月江南的柳烟。他吸了吸鼻子。“我,我这些日子,牵累你了。”
“你非要这么说吗?”乔松玉牵动嘴角,带出一个苦笑。“若你真的非要这么说,就好好补偿我吧。”
姚元白垂下眼眸,湿润的长睫毛随眼帘垂落。“我如今出了这具身子,什么都没有。”
“你看着我。”乔松玉声音坚定。
“嗯?”姚元白不明所以,抬起眼眸盯着他。
“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看到里面有什么了吗?”乔松玉深情凝视着他。
“只有我。”
“对,只有你。我乔松玉这么多年风雨兼程,如今只剩下你了。元白,我只要你,只要你好好活着,活的开心快乐,永远和我在一起,实现你的朝朝暮暮常相见。”乔松玉动情的凑过去,轻轻啄着姚元白的唇瓣。
姚元白睫毛忽闪,随后闭上眼。在爱人的攻伐下卸下所有防备。现在他只想和乔松玉贴近,再贴近。
二人血肉相贴,都恨不得将彼此吞入腹中,揉入彼此的骨血中。
姚元白喘着气,“松玉,有的时候我真的怕。”
乔松玉不明所以,“你怕什么?”
“我怕这一年多都是一场梦,梦醒了我还在宁古塔,睁眼就是无边的寂寞和冰冷,没有你。”姚元白盯着乔松玉的眸子,那一湾江南烟雨看的乔松玉心头巨颤。
乔松玉又凑过去,啄了他唇角,“我也怕。我怕某一天醒来,不知道在哪个女人的床上。身边没有你,也没有这些日子的温情。元白,其实我应该比你更怕。不曾得到,就惶论失去。我得到过你这样好的一个人,就每日诚惶诚恐。”他握紧姚元白的手,将那细长的指节捏在指尖,温和的摩挲着。
这个动作,他做了千百回。姚元白如今双手上已经没有冻伤了。但是他还是习惯性的摩挲,感受着指尖温热的触感,有种莫名的踏实。
姚元白展颜而笑。“你说,我们俩都这么惶惶不安的做什么呢?明明你就在我身边,我就在你怀里。只要我们紧紧贴着彼此,就不会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邺城到宁古塔,关山千里,还是阻挡不了你想见我,我想念你。有的时候我真的挺感谢月老,把你我的红线栓的这么牢。”
乔松玉亲了亲他的额头,亲昵的将二人额头贴在一起,光滑细腻的肌肤相触,姚元白舒服的眯了眼。“既然感谢月老,那明日我就带你去城东的月老庙拜拜,说不定月老就给我们打个死结。以后生生世世,你都逃不过我。”
“我从未想过要逃。若真是系了死结,怕是我下辈子就要巴巴的往上送了。”姚元白红着脸,说他平日不好意思的情话。
“也不必等下辈子,这辈子就可以。”乔松玉大手在姚元白腰间摩挲。又想着这个人最近总是病恹恹的,还是生生克制住了。“你别撩我,不然你身子吃不消。”
姚元白摸索到自己腰间的手,将他手心贴在自己的心口。乔松玉隔着薄薄的衣料,都能感到姚元白瘦弱的胸膛下,那颗火热的心脏正在一下一下的鼓动。“这里是你的,整个人都是你的。”
乔松玉舍不得那温热的触感,就将手贴着那心口,静静地感受着。“你得好好养身子。千万在我后头死。”
“我才不要。”姚元白抱紧乔松玉,“奈何桥听说很冷。我不要你等我。若真有那一天,我们一起走。”
屋里头的情话再怎么说,都不嫌多。
屋外头两只小鸳鸯也相依相偎。
要不周管家怎么就不愿意来后院呢。
一过了屏门,就看到纪明宽阔的胸膛包裹着姚家洛,他清了清喉咙,咳嗽一声。
纪明转过脑袋看他,姚家洛一下子从纪明怀里钻出来,脸色通红。
“纪明,世子呢?”
纪明指了指屋里,“和姚公子在屋里呢。我看你现在别进去。”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怀抱,又看着打断他好事的老头走过来,有些不开心。
周管家揉了揉额角,“我也不想去,可是这个点了,主子还没用膳,我总得来问一句。”
姚家洛低着头,像只鹌鹑一般不说话。虽然周管家什么都没说,但他总觉得周管家什么都知道了,脸红的都要滴血。
纪明朝着房门口看了一眼,“你自己去问吧。”
周管家踌躇了一下,“家洛,要不你去问吧。你家公子,比咱们世子好说话。”
“我不去。”姚家洛声如蚊呐。
看这两个白眼儿狼,让做一点事情都指望不上,周管家叹了口气。“真是啥都指望不上。一个两个脑子里天天都只装着情情爱爱,老头一点事情都不能嘱托了。”
说着,看了一眼两个宛如石塑,纹丝不动的人,转身自己去敲门。“世子,姚公子,天色晚了,是起来用膳还是老奴让人给你们送来?”
屋里原本的窃窃私语安静了下去,传来乔松玉略微不爽的声音。“行了,知道了。你然厨娘备好,送来屋里吧。”
“不要,还是起来吃吧。”姚元白声音也传了出来。
“不行,你今日大喜大悲的,出了这一身的汗,若是出去吹了风,肯定又要不舒服。周叔,别听他的。让人送来。”乔松玉对谁好起来那真是让人服气,这一段话连个气都不带喘就顺了出来。
周管家脸上肌肉抽了抽,“得。”说完,突然觉得自己牙酸,倒了牙。
灯火下,晴香拎着食盒,将晚膳一一摆放到桌上。
乔松玉批了外袍,下了地。“今日这卤鸭肫看起来不错。”
小丫头平日里和乔松玉说话少,也不敢抬头看乔松玉,就抖抖霍霍答:“嗯。”
“好了,你别吓她了。晴香,你先出去吧。一会儿碗筷我让家洛给送出去。”姚元白笑着吩咐。
晴香如梦大赦,将碗筷摆放整齐就赶紧跑了出去。两条小辫子晃荡晃荡的。
乔松玉盛了一碗汤,坐到床边喂姚元白,“我长得这么玉树临风,这丫头怎么每次见了我就像见了阎王?”
姚元白张口接了汤,听他这么说,一下子呛到了。一边笑,一边摸了床头的帕子捂了嘴,大声咳嗽起来。乔松玉赶紧将手头的汤碗放到桌上,回来给他拍背顺气。
“你慢点喝。”
姚元白咳得眼睛里都是水汽,笑的直摆手。过了半晌,才松了一口气,“我是看咱们乔世子这么玉树临风,倒被一个小丫头嫌弃,觉得好玩。”
“可不是。多少人家姑娘思慕我都思慕不上。唯独府里这个丫头每次见到我就吓得辫子甩到天上去。我真长这么可怕吗?”乔松玉将姚元白咳脏的帕子丢回桌上。“再喝两口汤,我喂你吃饭。”
姚元白撑着身子从床上下来,“行了,我自己来。”乔松玉赶紧给他披上外袍。
灯光下,二人相对而坐。“这样吃饭才香,一家人坐一起。”姚元白挑着眸子,望到了乔松玉的心里。
乔松玉心头一热,点点头。“嗯,这样才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