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白劳累一天,不知不觉间在护城河边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就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他想睁开眼,却困乏的厉害。
罢了,权当自己在做梦好了。可是鼻尖传来的熟悉的气味却一再提醒着他,这不是一个梦。乔松玉身上雄性气味里带着些花楼女子的脂粉香气,阴魂不散的萦绕在姚元白的心头。
这个人怎么总是这么阴魂不散。自己只是出来放个河灯而已,就这么找了过来,纵然是花钱买的也不能时时将人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吧。
“你如今胆子大了,敢这么一声不吭的就在外头过夜了。”乔松玉低下头,在姚元白发间吻了吻。
姚元白闭着眼,半梦半醒的,不想理这个无理取闹的人。
反正总要回去的,被人抱回去,总比自己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去的好。
乔松玉府里的家丁找了一夜,终于在护城河边上找到了姚元白。等到乔松玉赶到的时候,就远远地看着那人穿着一身白衣,仿佛谪仙一般静静的抱着膝盖,在柳树下小睡。
他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在找不到姚元白这几个时辰里,乔松玉设想了各种可能。以乔王爷毒辣的个性,不排除他会对姚元白做些什么。
那乔王爷明面上担着他爹的名声,却总是想把他往那高位上推。毕竟如今圣上两个儿子,一个傻一个小,而庆帝又如此明目张胆的宠信着自己这么一个外姓世子,但凡有点想法的人此刻都会蠢蠢欲动。
虽然世人都传闻乔王爷是个纨绔,可是乔松玉在他身边长到十七岁,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再了解不过。
当年庆帝没有登基时,自己母妃陈王妃便一直与他牵牵连连不甚清楚,在整个邺城名声都不太好。而乔王爷当时是府里的二王子,原本没有资格袭世子位做王爷。可是却为了名利可以咬咬牙收了这个当时整个邺城都没人敢娶的女子。
待到他靠着陈氏母家的势力做了世子后,又狠狠心站队到了现在的庆帝那边,跟着他将当年的淮北王萧远宁斗死在宫墙内,保住了乔王府这唯一的外姓王府。这样的人怎么敢就说他是个纨绔?
如今乔松玉并无心大宝,到处沾花惹草的。可是却从未在院子里养过人。以乔王爷那双毒辣的眼睛,很简单的就看出了姚元白对他的与众不同。不,准确的说,四年前他就看出来的。不然他不会将宁古塔那边传来的信扣留。
姚元白到底是个男子,还是个罪臣之后。不会生育,还有可能是乔松玉登基路上的绊脚石。所以乔松玉一直后怕,就怕哪天找不到姚元白,被他那便宜父王给了结了。
这一晚,乔松玉坐卧不安。茶水喝了几杯,丝毫没有睡意。纪明跟在边上,看着马大力跪在厅里被他自己扇红的脸颊,微微摇头。姚家洛也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厅里乱转,转的乔松玉眉头紧皱。纪明担心他祸及萧墙,及时将那小子赶走了。
等到家丁来报的时候,乔松玉几乎是在椅子上一跃而起,连个披风都没拿就驱了快马到护城河边上来寻这人。
如今看到姚元白全须全尾的安静的睡颜,乔松玉心中一下子平静下来。一整晚的担忧和胡思乱想都被姚元白平稳的呼吸和紧闭的眼睫安抚。姚元白身上总说不清的远远近近的松香将他心中的暴戾之火一下子扑灭了。
他忍不住在姚元白额头上吻了吻。嘴里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远远没有往日的暴躁和冰冷,甚至,有点类似于情人间的嗔怪。
乔松玉也不知道姚元白到底醒没醒,只是抱着他。姚元白体寒,就是在这七八月份的夜间,独自在这河边睡一晚都全身泛着冷意,露水沾湿了他的袍袖。乔松玉抱着他就感觉手心里微微传来了一点湿气。
纪明递了一条披风上来,乔松玉示意他给姚元白盖上。乔世子一贯的身子金贵,此刻却甘愿做这苦力的活计,抱着手里这百十多斤的人不撒手,连大气都舍不得喘,生怕惊醒了这沉睡的人。
天空泛着蓝,偶有一丝云彩飘过去,带着些晨起的微熹。柳枝也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摇曳着。护城河上被风一吹,起了一湖的涟漪。
乔松玉抱着姚元白,脚步轻快的上了马车。身后一众家将面面相觑,一句话都不敢说。
马大力也在众人间站着,他脸颊还红的厉害,火辣辣的疼。原本还很委屈,不懂世子为什么为了这一个罪臣之后差点杀了他。此刻看到乔松玉小心翼翼抱着姚元白的样子,看到自家世子看着姚元白那张胎薄易碎的脸的眼神,心中不禁感慨。幸好这姚公子没出事,不然自己别说这脸,估计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了。
全邺城都说乔王府世子喜怒无常,马大力平日里离乔松玉远远地,也不曾感受到。只是偶尔被指挥去做些打架斗殴的差事。经此一役,终是大开眼界。明明心里将人视作珍宝,却一再的折磨人。甚至还带着这么一个视若珍宝的男人去逛花楼。全天下这么对自己喜爱的人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乔松玉乔世子了。
马车行的缓慢,车轮嗡嗡的轧过邺城街道上铺着的青石地面,吵得路两边高树上停着的鴉雀发出阵阵梦呓。
乔松玉抱着姚元白,怀里的人许是感觉到久违的温暖和安心,睡得很香。偶尔皱皱眉,抿抿唇,将脸颊在乔松玉胸膛上蹭一下。
如此安静平和的姚元白,他乔松玉只能在他睡梦时候看看。平时姚元白对着他总是满怀戒备。
像一只大白猫,看到那巡梭在身边的大狼狗,总是忍不住炸着毛,伸着指甲,大有你一靠过来我就挠你两下的架势,尾巴都吓得炸成了一根山药。实在被欺负的狠了,掉过屁股就跑,追都追不上。
乔松玉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他时候也会后悔。可是他这些年骄傲自负惯了,庆帝又宠着他,到哪人人都给他十分的面子,连他那个父王都不敢明面上跟他冲着来。所以人人都说他翻脸无情,谁都不放在眼里。
而姚元白这些日子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的底线下试探,让他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暴戾,想狠狠地将这个人的筋骨折碎,傲骨打弯。
乔松玉漆黑的眼眸凝视着这个正在安然入睡的人,伸手摸了摸他的眉眼。姚元白被他撩的睫毛有点痒,闭着眼睛抖了抖。乔松玉忍不住想,若是这个人总是这么柔顺,这么乖巧多好,就这样躺在自己怀里,在自己掌控中,乖乖的,不要那么冷淡,不要去找那个温如言,多好。
一路上他就这么盯着姚元白,一夜未睡,眼睛里浮上了一层血丝。身上还穿着昨日姚元白给他套上的衣服,澡都没洗。乔世子觉得自己是魔怔了,中了怀里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男人的蛊,越陷越深,穿心入肺。
纪明在马车外头掀开帘子,低声说:“世子,我来抱吧。您一天一夜都没休息了。”
乔松玉冷冷的瞟了他一眼,纪明识相的退了下去。
姚家洛听闻世子已经将自家公子带了回来,早早地就等在了大门口。看到马车停下来,就冲到了车前。一直等到乔松玉抱着姚元白出来,确认自家公子一根毫毛都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他扯着纪明的袖子,将脑袋轻轻的磕在纪明背后,“哎呦,可急死我了,幸亏没事。”
纪明被他靠的背后一僵,愣了愣。伸手握住姚家洛扯着他袖子的手,安抚的拍了拍。“没事,有世子在,姚公子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姚家洛担心了一整夜,此刻精神放松了下来,也感到很疲惫,脑袋闷在纪明身后,低低的“嗯”了一声,听起来又像是“哼”。纪明一时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赞同自己说的话还是在表示对自家世子的不懈。但是姚家洛的手是真的软,捏在手心的触感很真实,皮肉都是温热。
乔松玉谁也不顾,抱着姚元白回了卧房。安顿好那个瘦弱的人,才去洗漱打理自己。
等洗好澡,穿着雪白的里衣拱到姚元白身边躺下,也丝毫不嫌弃姚元白一夜的风餐露宿,灰尘仆仆,就抱着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说来也是奇怪,这花楼里女子和那些小倌们为了寻得客人欢心,什么样的香都有人熏,他问了各种奇香,却从没闻到过这种让自己一下子沉迷其中,久久不能忘怀的味道。
乔松玉想,这也许和自己年少时情窦初开,迷恋的人是他姚元白有关。毕竟青春年少时候关于初次心动的记忆总是会根深蒂固,有的人会是一辈子,有的人可能也要三五年才会淡忘。乔松玉总想着万事随心,既然如今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足够的权势可以将这个人牢牢的捆在自己身边,那么喜欢就喜欢吧。
这一觉睡得分外踏实。姚元白醒来看到的是熟悉的帐幔和房间摆设。腰间搭着一条温暖的胳膊,正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乔松玉静谧的睡颜就在他咫尺间的枕上。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才修的这共枕眠。
明明看起来那么无缘的两个人,为什么非要牵扯不断,藕断丝连呢。姚元白悟不透,参不明。这种事,怕是月老绑错了红线吧,逃也没有用,逃到天涯海角,只要那红线不断,总归是要被扯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