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安王带着新婚的王妃进宫谢恩,在皇后的长极殿请了安出来,皇帝单独留下了安王谈话,傅莹莹在御花园闲逛时听到了几句赵景行帮闵流云求情的闲话。
道路尽头的人声渐渐远去,花丛后面的傅莹莹指甲掐破了手掌。
“真好,好得很,赵景行,你竟在意她到这种程度,连情敌都能伸手捞一把.......”
傅莹莹银牙咬碎,一甩头往长极殿去,在长街上遇到了匆匆出宫的闵流云。
昨天几个太医守了一夜,终于把闵流云从鬼门关拉回来,今日一早皇帝重新颁了旨意,发配他去泸州的旨意之后,这才让人送他出宫。
闵流云在刑部大牢里受的伤做不了假,昨夜太医救了他的命,却还没治好他的伤,眼下自己走着出宫,行动间牵扯到伤口,痛到直吸气。,
闵流云痛到头脑发昏,傅莹莹突然闯出来,他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看清来人之后,闵流云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傅莹莹的丫鬟宝儿顿时就支楞起了眉毛。
“什么人,见到安王妃为何不行礼,来人呐,给我掌嘴。”
傅莹莹来势汹汹,引路的太监秉持着明哲保身的道理,低眉顺眼的不发一眼。
闵流云眉头一蹙,生生止住要往后退的脚步,躬身下拜。
“下臣闵流云见过安王妃。”
傅莹莹挑起了眉头。
“下臣?怎么不是罪臣?本王妃怎么记得闵大人被发落进大牢里了,怎么私自进宫了?”
傅莹莹没叫起,闵流云就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动作。
“王妃说得不错,下臣确实受了皇上发落,皇上心慈,在安王殿下大婚时大赦天下,下臣也在大赦之列,如今,已经不算罪臣了。”
闵流云话音刚落,宝儿又厉声道:“大胆,王妃问话,也敢顶嘴,来人,给我打!”
傅莹莹沉默不语,算是默许,辛苦的小太监见情况不对,小声劝道:“王妃娘娘息怒,奴才奉命送闵大人出宫,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恐怕奴才性命不保。”
宝儿将人隔开,掏了一个银锭子递过去。
“公公,王妃也不做什么,就是和闵大人说句话,你先到前面去等。”
小太监收了银子,识趣的躲到一旁。
傅莹莹抬脚,踢在闵流云膝盖上,闵流云吃痛,“咚”的一声就跪在宫道上。
宝儿按着他的头,“啪啪”的就开始扇巴掌。
宝儿虽是女子,但在闵流云不能反抗的情况下,几个巴掌都扎扎实实的打在他脸上,很快双颊就泛起了红晕,嘴角溢出一丝血来。
“下臣与王妃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王妃何必苦苦相逼?”
傅莹莹不为所动,一脚踢在他心窝。比起脸上的皮外伤来,这一脚牵扯到他的旧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喉咙漫上一股腥甜。
“下臣贱命一条,即便是死了也不痛不痒,只是王妃在宫里打死了下臣,难免影响王妃和王爷的名声。”
傅莹莹冷冷一笑。
“你怕了?你怕自己真的死在我手里!”
“是,下臣怕死,可试问王妃,这世上,有谁是不怕死的呢?”
傅莹莹讥笑道:“你既怕死,为何还要做些本王妃不喜欢的事呢?你知道,你今日所遭受的一切是因为谁!”
闵流云“呵呵”笑了两声。“王妃娘娘已经嫁给了安王,却还惦记着旁人,不知安王可知你心意。若是安王得知,王妃为了别的男人争风吃醋,王妃又如何自处?”
平日里闵流云与赵景行来往不算密,只是有几次遇到,从傅莹莹的言行之间,便可窥见一二。
而赵景行一心扑在杨沅清身上,对她不假辞色,为此,傅莹莹一直对杨沅清怀恨在心。自己如今的境遇,便是受了杨沅清的牵连。
可闵流云问心无愧,自己做的决定从来不后悔。
傅莹莹见闵流云无论如何也不为所动,就如同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毫无意趣。
并且,闵流云所说也不无道理,如今是在宫里,闵流云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难逃罪责。
闵流云一条贱命,死了就死了,可自己若为此背了污名,反而不值。
长街这边的动静被人穿到了皇帝耳中,安公公匆匆赶来,傅莹莹终于有了几分忌惮。
“给王妃娘娘请安,皇上听说闵大人冲撞了王妃娘娘,特地打发奴才来看看。”
傅莹莹让宝儿停了手,笑着对安公公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怎好惊动了皇上。不过是闵流云不识礼数,我已经教训过了,不劳烦公公费心。”
安公公*着笑道。
“王妃娘娘身份尊贵,怎好自降身份,这样的事交给奴才们去做就是了。”
傅莹莹背着手,矜娇的点点头。
“那就劳烦公公,我还要去长极殿给皇后娘娘请安,这就告辞了。”
安公公对傅莹莹行了一礼。
“奴才恭送王妃娘娘。”
送走傅莹莹,安公公让人将闵流云扶起。
“闵大人没事吧,奴才来晚了,请大人恕罪。”
闵流云想开口说句没事,可一张嘴,血沫子就从嘴里冒出来。
安公公惊呼一声。
“大人怎么伤得这样重,要不,还是传太医来看看吧!”
闵流云虚弱的摆摆手。
安公公无奈叹气,让人一左一右搀着他往宫外去。
路上,安公公轻声对闵流云劝道:“安王妃性子火爆,大人忍忍也就过去了,如今大人被贬,任职地选在泸州,对大人来说也不全是坏处。”
闵流云咳了几声,待喘顺了气,才接话道:“多谢公公,在下心里明白。”
以他一人之力,对抗傅家那无疑是以卵击石,为今之计,最好是远远的躲出去,以期来日。
傅莹莹在宫里公然打了闵流云的事,在皇后有意控制之下,半分消息都没传出去,闵流云算是白白挨了这一顿。
半个时辰之后,一辆马车停在了闵家门外。
院门被敲响,丫鬟小桃打开门探出头来。
“谁啊?”
敲门的人不言语,他的同伴就将闵流云扶下了马车。
小桃惊讶的“呀”了一声。
“少爷怎么了?”
送他回来的小太监,因为没有及时向皇帝通报情况,挨了一顿耳光,现在脸上不比闵流云好看,对小桃的问话也不大搭理。
“闵大人受了伤,还不快扶进去!”
小桃这才手忙脚乱的来扶人。
闵母听到动静,拖着病体出来,看到满身狼狈的闵流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又厥过去。
小桃又是照顾闵流云,又是照看闵母,又央求了隔壁的苏秀才去请了大夫,好一番忙活才将闵母和闵流云都安置下来。
闵母守在儿子床头,看着大夫替儿子一一清理伤口,急的直掉眼泪,抱怨道:
“为娘的劝过多少次,叫你少和杨沅清牵扯,你非不听,现在吃了苦头,总算相信了吧!”
床上的闵流云没有意识,也回应不了她的话,闵母一口气憋在心头,别提有多难受。
“咚咚咚”院门再次被敲响,这次进来的是赵景行。
随行的青峰将几个盒子递给一旁的小桃。闵母抬眼看了赵景行一眼,继续垂泪,小桃将东西放好,给赵景行搬了个春凳坐下。
“老夫人担心大人,一时顾不到也是有的,失礼之处,小桃在这里代老夫人给公子赔个不是。还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赵景行摆摆手,表示无妨,转而对闵母道:“闵兄虽在狱中吃了些苦头,可到底没有性命之忧,伯母尽可放心了。在下带了些药材来,给闵兄补补身子。”
闵母在抹泪之余,抬眼瞥了瞥赵景行,语气不善。
“上次公子前来,老妇人就问过这个问题,公子为何要救我儿。如今公子便是不说,老妇人也知其中情由了。这份情谊,我儿受不起,往后,还请公子不要再来。”
赵景行表情一滞:“伯母可是听了什么小人的闲话?”
闵母冷言道:“你也不要做什么子虚乌有的猜测,无对我人说什么闲话,是我自己想到的。公子龙章凤姿,叫人过目不忘。”
闵母的话说一半留一半,赵景行亦能心领神会。
“伯母既然知道我为何而来,就该明白我的立场。”
“那公子想要如何?”
闵母满脸戒备,赵景行轻松的扬了扬唇:“伯母把在下想成什么人了,闵兄的决定是闵兄的决定,在下并不会强迫了他去。此番在下替闵兄周旋这么一次,往后边两不相欠了。”
闵母怀疑的目光在赵景行身上转了转。
“既然大家两清了,那这些药材就不必了,公子带回去吧!”
闵母与赵景行划清界限的意思很明确,赵景行却不着急。
“这些药材算是补偿,伯母也别忙着推辞。想必伯母还不知道,皇上贬斥了闵兄到泸州做县丞,想必不久就要启程,闵兄这一身的伤,如何能上路。还是早日养好身子要紧。”
闵母闻此消息,呼吸都紧了。
“你说什么?泸州?那么远的地方,阿云还回得来吗?”
不怪闵母难以接受,从四品大员到九品小官,从繁华的天子脚下到偏远边陲的泸州,换做谁,都做不到无动于衷,处之淡然。
赵景行有些动容,薄唇轻启,轻声劝道:
“伯母,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该好好想想前路才是。”
闵母虽然生气,但到底还没到失了理智的程度。冷静下来想想,赵景行确实一片好心,便缓和了态度。
“多谢世子来一趟,也多谢世子相劝。只是家中还有要事,就不多留世子了,世子请!”
闵母开口送客,赵景行也不久留,瞄了一眼尚在昏迷中的闵流云,赵景行心虚的摸了摸鼻头。
要不是他故意给傅家放出信号,闵流云也不至于伤得这样重。
不过今日安王妃的表现倒实在是出人意外。作为傅家的嫡女,京城闺秀的典范,即便她行事有些张扬,但要顾及着傅氏的名声,万万没有张扬到这种程度。更何况成了王妃,更加不能随心所欲。
可安王妃还是在宫里对闵流云动了手,丝毫不顾后果。
赵景行与闵母告辞离开,路上也还在琢磨这件事。
微风轻起,将湖水吹起了皱纹,旁边的树为此笑开了花,一切都显得安静而祥和。
安王府正院的小书房里,安王居高临下的俯身看着傅莹莹,喉头滚动。
傅莹莹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昂贵的丝绸包裹着她纤侬有度的身材,更衬得她面若娇花。只是眉间那点不耐,仿若一幅画的败笔,让她的美好大打折扣。
“你干什么,挡着我的光了!”
两人才从宫里回来,傅莹莹回书房翻出一本兵书来,才打开,安王就跟来挡在她身前。
从门里射进来的阳光被挡住,傅莹莹不悦的蹙起了眉头,出身傅氏的底气,让她在面对安王的时候也没有太客气。
安王眼神一黯,暴戾在胸口翻涌不下。
“怎么,面对你玉衔哥哥的时候就温声细语,面对本王的时候就横眉竖眼,安~王~妃,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啊!”
安王着重强调了安王妃三个字,傅莹莹一把将人推开,不悦的神情加剧,
“安王脑子不清醒了,我让人传唤大夫来看看。”
傅莹莹正要起身,安王就将人按到了椅子上。
语气里充满了欲念。
“替本王延医问药是王妃的本分,可王妃似乎忘了,夫妻同房也是你的本分。皇后娘娘可是教导你,要早日为我生下嫡子呢!”
傅莹莹的不悦转化成愤怒,看着安王妃眼神冰冷。
“安王似乎忘了,咱们约法三章的第一条,不做真正的夫妻,你院子里有那么多女子,你想和谁同房就和谁同房,我绝不拦着。”
傅莹莹瞥了一眼安王留在她身上的手,语气没有半点起伏。
“放手!”
安王愤愤的捶了椅子一下,直起身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一脚跨出了门槛,傅莹莹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殿下是不是很恨端王世子,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除之而后快?”
安王回过头来,咬牙看着傅莹莹,讥讽道:“怎么,安王妃心疼了,想要让本王打消了怨恨?安王妃真是博爱,可惜本王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