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平随着人流去了门口,新郎帅气的翻身下马,走到花轿边踢了踢轿门,随即,花轿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柔夷。安王想伸手去接,手里就多了一根红绸,围观人哄笑道:“安王这就等不及了吗?可惜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一亲芳泽。”
此话引来不少人附和,荣亲王一出来,冷着脸扫顾众人,顿时全场寂静,鸦雀无声。个个缩着头当鹌鹑。
安王面不改色的接过红绸,拉着新娘进跨了火盆,入了府。
在荣亲王的主持下,新人拜了天地。随后,新娘被送进了洞房。
皇帝心情大好:“安王成婚,乃是国之大喜,传朕旨意,为庆贺安王大婚,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这样的机会不多得,安王大婚时有这样的恩典,足见皇帝对安王的重视。安王大喜过望,又强行压抑着情绪,矜持的笑笑,跪下谢恩。
“儿臣代天下百姓些父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亦不落后,跟着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时间,叫人分不清是喜宴还是朝堂。
皇帝朗声一笑,挥手叫起。
“众卿家平身。”
“安王也平身吧,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不必动不动就跪。”
皇后见状,心里升起了希望。
低声在皇帝耳边道:
“皇上此举,是在抬举安王吗?”
“他是朕的儿子,朕自然会抬举。”皇帝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
皇后笑容加深:“其实,若说起抬举来,皇上完全不必如此麻烦,依臣妾看来,大赦天下虽能彰显皇上仁慈,却也有不妥之处。这牢房里头,多得是罪大恶极之人,皇上一律赦免了,未必不会影响社会安定。安王年纪也不小了,在臣民中的威望也是众皇子中最高的,皇上若是要抬举他,不如将他立为太子,这才是真正的恩典。”
皇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下来。
“朕还不要皇后来教朕怎么当皇帝,如今,这天下还姓赵而不是姓傅。”
皇帝的话说得极重,皇后的脸色“唰”的一片煞白。
“皇上这话太诛心了,臣妾虽是傅家女,可也是赵家妇,臣妾一心都是为皇上打算,为赵家的江山打算的。”
“皇后还知道这江山是赵家的江山,既然你明白,那也请皇后明确自己位置。后宫不得干政,你说得太多了。”
皇后心头一凛,咬着牙将情绪吞回肚子里。
“臣妾知道了。”
赵景行密切关注着帝后二人,见二人之间的风波消弭于无形,不免有些失望。若是二人因此闹起来,他趁机替闵流云求情,一切便是顺理成章。可若帝后二人一片和睦,要救出闵流云就得颇费一番功夫。
好在皇帝已经下令大赦天下,至于官职的事,再徐徐图之。
吃过宴席,皇帝毫不留恋,起驾回宫。
转头,赵景行就递了帖子入宫。
光明殿里,皇帝俯视着跪在堂下赵景行,眼神阴翳。
“你说,你有话要同朕说,那就说说吧?有什么高见?”
赵景行给皇帝行了个大礼。
“侄儿见过皇伯伯,今日侄儿这一番话,不是站在臣子的角度说,而是站在宗亲的角度,替皇伯伯忧心。”
皇帝抿唇,眼神犀利的射向赵景行:“你说!”
赵景行对皇帝深深一躬。
“忠言逆耳,接下来的侄儿要说的话,恐不是那么中听,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皇伯伯看在父王的情面上,饶恕则个。”
皇帝眯了眯眼,把玩着手中的珠串。
“你尽管说,朕恕你无罪就是。”
赵景行再次磕头谢恩。
“今日安王大婚,与傅家喜结良缘,结两家之好本是喜事,这些丧气的话本不该今日说,可侄儿实在担忧......大庆的江山傅家已经占去一半了,如今安王兄的王妃又是出自傅氏,侄儿实在担忧......”
皇帝沉吟片刻,淡淡的开口:“那你的意思,朕该如何防范?”
“侄儿不才,没有指点江山的才能,勉强能看出一些弊病,却不知如何解决,一切,还指望皇伯伯做主。”
赵景行适时的示弱,平息了皇帝的怒火。
因为皇后的指点,皇帝对于旁人的指手画脚尤为敏感,若是这时候,赵景行多说一句,恐怕就要承担皇帝的怒火了。
“好了,你走吧,你的担忧,朕会考虑。”
赵景行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侄儿告退。”
赵景行一走,皇帝立马就沉下脸来。
今日安王大婚,他抬举安王已经是碍于傅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和安王在群臣中的威望,迫不得已做出的让步。
赵景行的一番话虽然突兀了些,却也没有说错,这江山姓傅的已经占去一半了,如今安王又娶了傅氏女做正妃,将来这江山,只怕全都要姓傅了。
皇帝略一沉吟,唤安公公进来:“去刑部大牢,传闵流云来。”
安公公亲自领人到了刑部,守门的狱卒见到宫里的令牌,点头哈腰的将人迎进去。
“公公特意赶来,可是宫里哪位主子有什么吩咐?”
安公公疑惑的看着他:“咱家不是很明白这宫里出了皇上,难不成,还有别的主子?”
狱卒一听,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连解释。
“是是是,小人一时嘴快,敢问宫里自认只有皇上以为主子,敢问公公,公公此来,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安公公当然知道,公里宫外互相勾结的情况不在少数,不过今日有差事在身,也就懒得计较,便一甩拂尘走在前面。
“是啊,皇上让咱家来提一个人进宫。”
“皇上要提什么人吩咐一声就是,何必劳烦公公亲自过来。”
安公公不与他多言,只惦记着早些将人带进宫去。
“皇上要提的是,前些日子才打入大牢的闵流云,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审问呢,快带咱家去。”
提到闵流云,狱卒中的高个子立马就慌了神,趁两人落在后面的时候与同伴低声交谈。
“那闵流云还活着吗?若是死了,可怎么交差?”
矮个子眉头一拧。
“我怎么知道,动手的人又不是我,再说,我怎么知道皇上会来提人,上回来的人不是说,这是皇上亲自下令贬黜之人,由着咱们玩呢么!”
“罢了罢了,不管先前来的人是怎么说的都于事无补了,咱们还是想想如何度过这一关才是要紧。”
两人在后面嘀嘀咕咕一阵,由矮个子上前与安公公交涉,试图将人拦下。
“公公,这牢房里湿气重,您老身子金贵,怎可踏足这样的地方,不如就在外面喝杯茶,小的派人去提人就是了。”
安公公冷眼扫过二人,语气冷然:“这是皇上的吩咐,不管是死是活,都要将人带进宫,若是耽搁了,皇上怪罪下来,你们可担待得起?”
两个狱卒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安公公也没想到,自己带着皇帝的手喻前来,提个人还有这么多阻碍。
“还不快些咱家还要忙着回去伺候皇上呢!”
两个狱卒对视一眼,硬着头皮将人带了出来。
安公公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光明殿里,皇帝看着气若游丝的闵流云蹙了蹙眉。
“朕只是让革职收监,他怎么会伤成这样?”
安公公见到闵流云的时候亦是吓得不轻,语气里充满了怜悯。
“天可怜见的,奴才要是玩去一步,闵大人只怕就撑不过这一夜了。现下虽然开了春,可依旧有料峭的春寒,闵大人受了刑,牢房里又被迫了水,简直和泡在冰水了没有两样啊。”
眼前的闵流云,躺在担架上,已经失去了神志。一身白色的中衣已经被鲜血染红,昔日意气风发,英俊儒雅的少年郎,刺客却半死不活的躺在大殿之内。
皇帝生了大气,一挥手就扫罗了一只茶杯。
“放肆,朕竟然不知道,在天子脚下,还有人滥用私刑。朕已经下令大赦天下,今日,怎么还有人对他动刑,这岂不是置朕的圣旨于无物吗?”
早安公公的带头下,光明点的宫人乌泱泱跪了一地。
“皇上息怒,想来这动刑之人,并不是要违拗皇上的命令,只是想折磨死闵大人罢了。”
苏公公的话,更如火上加油,激化了皇帝的怒意。
“为什么要将折磨闵流云折磨而死,就因为他是由朕亲自提拔起来的吗?朕竟不知,如今这天下,已不是朕说了算了。古语有云,修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朕想着,朝臣是朕的朝臣,百官是朕的百官,不是他傅氏的家奴,可朕怎么看着,这能不能在朝中立足,不在于是否效忠于朕,而是取决于是否效忠于傅氏呢!”
其实这样的情况,早已不是第一次发生,傅家纵横朝堂几十年,排除异己,党同伐异之事不在少数,皇帝也心知肚明,只是从前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迫于种种原因,选择了装聋作哑罢了。
而今日,前有皇后请太子在先,后有赵景行点形势在后,再碰到闵流云的事,皇帝少不得上火。
“来人,吩咐下去,查一查牢房里动用私刑的情况,将这样的风气好好正一正。对闵流云动刑的,通通打死。”
安公公低声应是。
皇帝看着躺在大殿里的闵流云,心头一阵火起。
“去传太医,务必要将他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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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习习,威风不燥,端王府里,赵景行埋头在书桌前奋笔疾书。青峰探头望去,看到一个开头。
“清清,望安,吾念余身飘零,心中切切,惟愿余安康,遂心顺意.......”
青峰瞄了一眼又将头缩回来。
“世子,方才回家休息的太医又北被传回宫里去了。”
赵景行将笔搁回笔架上,轻轻将信纸上的墨迹吹干。
“哦,刑部那边有什么消息?”
“世子所料不错,安公公不久前才将闵流云带进宫去。”
赵景行难得露出点笑来。
“我可什么都没说,一切都是皇上英明。”
青峰嘿嘿一笑。
“闵大人似乎伤得不轻,真的没问题吗?”
赵景行动作一顿,神情飘忽不定。
“只要皇上想让他活,他就不会死,只是我没想到,傅家下手这么重,差点要了他的命。”
那日赵景行去探望他,虽然做了伪装,却完全是欲盖弥彰,完全瞒不过有心之人的目光。赵景行在赌,傅家听到自己去探望闵流云的消息之后,会忍不住下手。今日他再旁敲侧击的提醒皇帝,皇帝无人可用,自然会想起闵流云来。一旦皇帝看到了带伤的闵流云,原本有三分的决心就会变成十分,就算皇帝心中还有气,为了制衡傅家,也会留下闵流云这个棋子。
看皇帝的反应,自己是赌对了。
赵景行将晾干了墨迹的信纸塞进信封里,好生放回书架上。
青峰看着赵景行欲言又止。
“世子,您写的信不寄出去吗?”
赵景行神情一滞,心情突然低落下来。
“本想以信寄托相思,却连该寄向何处都不知道,罢了......”
青峰默默的退出了书房。
翌日一早,安王带着新婚的王妃给帝后谢恩。
长极殿里,傅皇后看着安王夫妻两,脸上一直挂着笑。
“见你们夫妻和睦,本宫也就放心了。景治啊,莹莹是家中的嫡女,从小娇生惯养,脾气大了些,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这个做夫君的要多加包涵。莹莹,安王既是你的丈夫,也是安王府的主人,你要敬他爱他,替他打理好内务,一切以他为重,明白吗?”
“儿臣遵命。”
“莹莹谨遵母后教诲。”
听过皇后的教训,安王又领着傅莹莹去光明殿见了皇帝。
皇帝照例给了赏赐,单独留安王说话,让宫人领着傅莹莹去御花园转转。
傅莹莹从小在宫里长大,对宫里的路径熟悉,便婉拒了来领路的嬷嬷。自己带着宫女在御花园里闲逛。
昨日洞房之夜,她与安王约法三章,尽力给自己争取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