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清揽过卫春,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担心,咱们一起走出去,好了,休够了就走吧!”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原路返回。
这条路本来就难走,又要拖着拽着的,走得更加艰难。等出了峡谷,已经是月上中天,没了树木的遮挡,月光照下来,反倒有了些光亮。这月光不仅照亮了脚下,也照亮杨沅清等人的心。只要大家互相搀扶,不管脚下是荆棘还是峭壁,都你那个走成一条坦途。
在崖顶上歇了半晌,再次搀扶着下了山。在下山途中,遇到了同样狼狈的石头等人。
难兄难弟,执手相看泪眼。
“你们怎么在这里?与敌人交过手了吗?”
石头显得垂头丧气,脸上挂了彩,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遇到了,他们人多,我们跑了。”
杨沅清扶了他一把,将人搀到一旁坐下。
“对放还有多少人?”
“不多,还有几十人,想来是他们抢了东西,不想再浪费人力,便留了一部分人下来。除去在日暮村被除掉的那些,峡谷里还有四五十人的样子。方才我们去引了引,见我们人不多,便没有再追,现下八成还在峡谷里呢。”
杨沅清将肩上的人推到旁边的人身上,握紧了映月刀。神色泠然。
“那也不能排除他们堵在山下的可能,不能再拖了,咱们回城。”
后面的人互相搀扶着,杨沅清在前面开路,一群残兵一同下了山。
一如杨沅清所料,山下已经被北戎人团团围住。
一时间火光大盛,北戎士兵轻佻的吹了个口哨。
“哟,都躲了一天了,大家都累了,别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安静的受死吧!”
“喔喔喔喔!”
对方仗着人数优势,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石头拽了拽杨沅清的衣袖,紧张的抿抿唇,杨沅清回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没事,有我在,等会儿我拖住他们,你们跑。”
话毕,杨沅清突然发难,挥刀想北戎的领队。
这波攻击来得突然,在对方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队伍马上被冲散,一行人找到机会立马冲出包围。
杨沅清如今武功更胜从前,缠得对方的领队根本脱不得身。
领队被牵制住,对方难免有所顾忌,缩手缩脚的,倒给了石头等人逃生的希望。
几人跑远找到了马匹,又犹豫不决起来。
“少将军还在,我们真的要跑吗?少将军是为了救我们才来的,咱们就这么跑了,太不仗义了吧!”
林轩将受伤的人推上马,让他们先走。
“你们留在这里也是拖累,只有你们走了,少将军才能安心战斗!”
这话虽然难听,倒也是实话,其他人虽然不甘,但也没有多话,驱马离开。
石头急切的看着林轩。
“林哥,你呢?”
“我去接应少将军。”
“那林哥你注意安全。”
林轩一拍马屁股送走石头,回程加入了战局,给杨沅清减轻了不少压力,杨沅清抓住机会,暴力的拆下了那领队的脑袋,抢了他的马就跑,路过林轩身边一伸手,林轩立时就反应过来,借力跃上了马,杨沅清砍倒面前的一个北戎士兵策马狂奔。
很快就追上了石头等人。
有了马匹,赶路的速度快了许多,北戎的士兵因为折了一个领队,暂时没了秩序,倒也没追上来。
骑马赶了一个时辰,奔波了一天的人终于回到了漠城。
沈参将让人守在侧门,放他们进门,受伤的送去军营里医治,杨沅清被接回参将府。
回到府里已是半夜,参将府里万籁俱静,只有书房里还燃着一盏昏黄的灯。
自从杨沅清出门以后,沈参将就一直提着一颗心,杨沅清是他做主放出去的,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他在九泉之下也无言面对杨擎。
正昏昏欲睡间,门口有了几分响动,沈参将“嚯”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应出门去。
门口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沈参将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在杨沅清走近之后,沈参将一下笑出声来。
杨沅清的衣裳被荆棘挂破,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虽然这幅样子看起来有些的凄惨,但也实在滑稽,引人发笑。
“这小花猫,快进来,饿了吧?”
杨沅清伸手抹了一把脸,碰到脸上的刮痕,忍不住“嘶”了一声。
本来不是什么大伤,在外面的时候不觉得疼,一回家倒觉得哪儿哪儿都疼了。
“是,我饿了一天了。”
沈参将失笑。
“好好好,咱们阿清辛苦了,要吃什么,沈叔叔让厨房去做?”
“想吃羊肉面。”
沈参将:“......”
“好,厨房准备了炖羊肉,我让人用肉汤给你下碗面条。”
在等饭期间,有丫鬟送了热水来,杨沅清简单的洗了把脸。狼吞虎咽的解决了一大碗炖羊肉和一碗羊肉面。
沈参将见她昏昏欲睡,也不勉强自己,让人带她下去歇着。
丫鬟带着她左拐右拐,拐到了合意馆前。
杨沅清看着合意馆的大门,微微愣怔。
屋里的灯已经熄了,沈湘君想来是睡了。
而自己刚从城外赶回来,风尘仆仆,就这样进去也怕熏了她。
“果儿,备了热水了吗?”
果儿微微福了福身,答道:“备着呢,少将军随我来。”
许是杨沅清洗漱的动静吵醒了沈湘君,待杨沅清从净室出来时,沈湘君正坐在客厅里。
杨沅清身上还穿着沈湘君出嫁前的衣裳,两人隔着一个门板相望。半晌后,沈湘君奔到杨沅清面前,一头扎进了杨沅清怀里。
“阿清,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杨沅清哭笑不得,伸手将怀里人的脸捧起,沈湘君已经是泪眼婆娑的模样。
“好了,怎么哭成这样,我不会来,难道还一辈子留在京城不成!”
“怎么不成,你本来就是京城来的,听说你回去相亲去了,要是嫁在京城也不无不可啊!”
杨沅清轻叹一声,将人从怀里扒拉出来摁在凳子上坐下。
“所以我走之后你就嫁人了?连信都不给我送一个!”
沈湘君瘪嘴:“我写信给你做什么,难道我写了信你就会回来吗?再说你回来了又能怎么样,你又不能娶我!”
看着闹脾气的沈湘君,杨沅清无声叹气。
她和沈湘君的恩怨,还要从小时候说起。
才到漠城那段时日,杨擎忙着没功夫管她,她便时不时跟着杨远昭到沈参将家蹭饭。
负责照顾她的嬷嬷对她也不上心,为了方便,给她穿的都是男装。
她就杨远昭就这样与沈湘君厮混在一起。
等到沈湘君十三岁那年沈夫人给她相看夫家是,一贯听话的沈湘君叛逆了一挥,非要和杨沅清私奔。事情闹大了惊动了军营里的杨擎,杨擎将杨沅清带去了军营亲自管教。
沈湘君觉得杨沅清负了她,伤情了好多年。
后来杨沅清越来越忙,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就寥寥无几。曾经那段青葱岁月已成往昔,不知道如今沈湘君对自己又作何感想。
沈湘君见杨沅清一脸淡然,突然觉得自己一个人哭起来太傻了,抹抹眼泪上了床。
杨沅清厚着脸皮追上去。
“君君,你跟我说说,你夫君是哪家公子啊?对你好吗?”
沈湘君佯冷漠的别过头去。
“不过是个教书先生,不是什么大人物,比不上少将军你,年少有为,不过对我倒还行。”
等沈湘君一脸骄傲的说完,再回过头来,杨沅清呼吸绵长,已经沉沉睡去。
沈湘君握着拳头在杨沅清脸上比划了几下,随后垂头丧气的放开手,给杨沅清拉好被子。
杨沅清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沈湘君守在自己床前,见自己睁开眼,立刻换上一张冷脸。
“好了,哪有你这样赖床的,这要是在婆家睡到这会才气,别说吃饭了,连口水都没得喝!”
杨沅清满脸惊讶。
“啊,原来婆婆立规矩是这样的,那君君在婆家可受了欺负?”
沈湘君傲娇的别开脸。
“我怎么可能会被立规矩......”
话说到一半,沈湘君突然意识到什么。
“听你这意思,你还没嫁人呐?”
杨沅清嫌恶瘪嘴。
“一个姑娘家,成日把嫁啊嫁的放挂在嘴边,成何体统。”
沈湘君一捋袖子就要扑上来打杨沅清。
两人滚做一团。
果儿从小厨房热了饭菜送来,正好看到杨沅清压着沈湘君,吓得惊呼一声,随后又捂住嘴左右瞟着,生怕杨沅清和沈湘君将她“杀人灭口”。
沈湘君将杨沅清推开,翻身下床,挠了两把已经散了的发髻。
“好了,起来吃饭了,果儿,帮我梳头。”
杨沅清吃过饭以后,跟着沈湘君去给沈夫人请安。
沈夫人看见杨沅清,拉着她又是哭又是笑得,倒看得一旁的沈湘君吃味不已。
傍晚,杨沅清见到了来接沈湘君回家的潘礼。
一如沈湘君所说,潘礼不是军中子弟,而是读书人。穿着一身朴素的长袍,气质温润,看向沈湘君的眼神溢满了深情。
杨沅清被两人腻腻歪歪的样子酸倒了牙。
沈湘君默默观察着杨沅清的表情,见她吃味,得意的对她扬了扬眉,转头面对潘礼时却一脸温柔。
“我家表姐回来了,这几日我想多陪陪她,相公先回去吧,过几日我自己回府就是。”
潘礼看了一眼杨沅清,温和的笑笑,一口应下来。
“好。那娘子可否留为夫用顿晚饭?”
沈湘君悄悄的拧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夫妻两相视一笑。
杨沅清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其乐融融的用过饭,沈湘君送走了潘礼。
沈参将一身冷意的回府。
杨沅清一看他这个神情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追着去了书房。
一进书房,沈参将就忿忿的拍了拍桌子。
“胡闹。简直胡闹,这个蒋珲到底想要干什么?”
杨沅清才没有傻到在这种时候上前去当沈参将的出气筒,等他发完火,才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
“沈叔叔遇到什么事了?可是昨日我们出去救人的事让蒋珲知道了?”
“若只是这件事倒也不至于如此,是那个蒋珲,他给北戎下了战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疯了!”
沈参将没想到蒋珲竟然如此急不可待的要除去他们这些人。
从前小打小闹的也就是了,每次都拿杨家军中的核心人物去做炮灰。
此次他向北戎下战书,恐怕是他不满足于这样的消耗速度,想要他们这些老将连同亲兵一网打尽。
杨沅清握紧了拳头,脸上一片冰寒。
“这蒋珲,拿着鸡毛当令箭,仗着自己得皇帝的看中,就胡作非为,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竟把我军中兄弟的性命当做儿戏!”
每次打仗,流血牺牲的都是冲在前线的士兵,流离失所的都是无辜百姓。
杨擎励精图治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和平局面,这蒋珲居然私自给北戎下战书,还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了。
“既然他想打仗,咱们就陪他打个够!战场上刀枪无眼,生死祸福谁又能猜得准呢!”
沈参将脸色一凛。
“你的意思是?”
“除掉蒋珲,把兵权拿回来!”
沈参将重重的点了点头。
“如今这样的情况,确实是不能再用常规的法子了。你既然有想法,就去做吧!”
沈参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矛头也会指向自己人。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要是不这么做,只会死更多人。
有了沈参将的支持,杨沅清很快将自己的筹划布置下去。
三日后,北戎有小股势力来犯,沈参将等人合力将蒋珲请去了城楼上主持大局。
蒋珲早有布置,对几人的邀约满口应下,守备的轿子停在城楼上,尤为显眼。
底下的北戎军队开始叫阵,战鼓擂响,林轩领兵下去迎战。
蒋珲看着底下打成一团的两拨人马,嘴角冷冷的勾起一个笑容。
“来人,放箭!”
他的亲卫见状呼啦啦的架起了弓,在蒋珲下令放箭之前,一只箭矢飞来,直直的刺进了蒋珲的胸口。卫春见状,三两步冲上前去,接住蒋珲倒下来的身体,手按在箭矢上,用力往里扎了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