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比她刚穿越时候，嫁到曲家那天晚上的嫁衣好看多了。
啊不这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简三春一边在心中感叹，一边用手来来回回在画卷上摸。段狐狸看她喜欢，卷起袖子，在手心里聚出一团灵力后，把它交给简三春。
简三春双眸微睁，面上尽是不可思议。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团宛如盛着水的泡泡团，看向段容真，眼神询问他：“你给我这个干嘛？”
段狐狸笑而不语，端着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连简三春腰间的玉骨扇都盗了去搁在胸前扇啊扇。
简三春也不敢回头看孔却，连转个身都害怕把手里这玩意儿给摔了。
她只要稍微倾斜一点，手中的灵气团就软成一滩，甚至还有沿着手掌纹路流下去滴到递上去的。
孔却见她局促，倒是还在一旁乐得笑出了声。
简三春真是心里复杂。
正当简三春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团灵气在段狐狸的指引下，一一跑进了画卷里。
简三春的手也被那股力量吸引着伸到了画卷里，柔软的触感袭来时，加三春以为自己被什么肉团团给夹在了中间。
那种感觉很奇怪，过了一时片刻，简三春的手才能在里面自由活动。
她随意的将手在里面摸啊摸，移动到在画卷上嫁衣的位置处时，她竟然真的摸到了衣服凉凉的触感。
简三春惊奇的回看那其余二人，狐狸眼中含笑，冲她点点头。
简三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起那触碰到的东西，将嫁衣捞了出来。
一整套的飞凤镶金红丝流仙百褶裙就这么出现在了简三春的面前。
冬日里虽然没有什么好的阳光，但是在孔却屋内夜明珠的照亮下，倒也不觉昏暗，一点点的光线投射在那嫁衣身上，都能洇染出来一片的流光溢彩，实在叫人惊艳不已。
而且那嫁衣，质地轻薄，根本不似能御寒之物，可是看那两人习以为常的模样，简三春推测，这衣服上定也有他们修仙的阵法，像什么可御寒、可抵热、可净尘的小小阵法，运作起来又方便，又实用。
要是可以人手一件，那这可又是发财的路子啊！
简三春这么一想，顿时又对手中的嫁衣爱不释手起来。
简三春现在只要露出一副痴汉的表情，段狐狸就八成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段狐狸可没说破，他就想等着简三春来问。
最好再能够撒撒娇什么的就再好不过了。
他的小算盘打得妙，但是碍不住亲娘抢生意。
简三春几乎是一开口就被孔却给回答了。
她才问了半句话，“这么好的衣服为什么让每个人……”都人手一件呢。
这样那些平凡的人就不用在极寒极热的环境下艰苦劳作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可以赚更多的钱。
“自然是因为做不起。”孔却淡淡道。
“为什么会坐不起，跟以前那场大战有关吗？”简三春问。
孔却点点头，“你可知前后两场大战，掠取了多少灵气？”
简三春摇摇头：“不知。”
“昭平、南越的山几乎都秃光了。凡间好多年没有这样的惨状了。一荣损，则万物俱损。这世间是有公平的，他叫你不敢放肆，不敢逾矩，也不敢不心生敬畏。
当年混战，死伤无数，尸横遍野，六界皆受动荡。偏生有些简单疗伤的基础灵草都长在凡世。
而凡世所受的影响最大，所以在那一战中，也有很多人死于无药可医。”
孔却的语气逐渐沉重起来，段容真头一次恨上了自己故作矜持的嘴巴。
简三春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问孔却，“美人姐姐也会心生敬畏吗？”
她实在是想不出来像孔却这样的人，怕天怕地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在她眼里，孔却一直都是很硬的人，她像真正的侠女一般，行走江湖，且不受拘束。
孔却久久没回她话，就在简三春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的时候。
她听见孔却艰难的开口：“……会。”
那些像做了噩梦一般的地狱日子，每一年都会在她脑子里走上几个回合。
简三春还想宽慰些什么，被段狐狸过来拉住手不让她讲了。
简三春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她拿着那套嫁衣道，“就这个吧，我去试试衣服。”
孔却的头微微侧着点了点头，让简三春看不清她的表情，简三春捏了捏段狐狸的手心，意思是让他赶紧安慰安慰孔却。
哪知平时挺聪明的狐狸，这回反倒迟钝了起来，在简三春出来不久之后，他也跟着出来了。
简三春小声诧异：“你出来干嘛？”
“换衣服啊。”段容真摇摇手中拿着的配套婚服。
“……”简三春气的胡乱把衣服都塞到了他的怀里，然后自己又转身进去，打算自己给孔却一点温暖。
段狐狸眼睛弯弯，站在原地看着简三春气呼呼的进去，又气呼呼的出来。
“阿娘走了你怎么都不说一声？”简三春站在他两步远的地方指控他道。
段狐狸笑得诚恳，“我怎么知道你回去不是拿鞋子呢？”
“鞋子？什么鞋子？”简三春被这一打岔，彻底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顺着段狐狸的话就往下走。
段容真从背后提溜出一双红色锦面鞋，冲简三春晃了晃。
简三春这才发现自己确实把鞋子忘了。
在回屋的路上，段狐狸说起孔却的时候，简三春才又重新想起她被带偏的话，有些懊恼的掐了掐自己手心。
不过很快她就听故事听入了迷。
段容真说孔却不需要别人的任何同情和安慰。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有一次佯装睡熟，撞见了摸着父亲玉牌，默默掉泪的孔却。
他的呼吸很轻，但是那一瞬间的不平稳，还是惊动了孔却。
孔却没有丝毫的避讳，招招手，让他穿上鞋子到她身边去。
“怎么不睡啊？”孔却问他。
“娘亲，你怎么了？”小狐狸问道。
“嗯？我怎么了？”孔却似乎对她泪流满面的事情毫不知情，那一瞬间段狐狸好似心被针扎了一下似的。
他紧抿着小嘴，指指孔却的脸颊。
孔却后知后觉的擦了擦泪痕，擦完后，她摸着段狐狸嫩软的脸颊道，“娘亲没事，娘亲怎么会有事？有事的人都已经魂飞魄散了。”
彼时，段容真还不懂她话中的意思，还以为她只是简单的在阐述他父亲已经去世的这件事情，压根没想到这是一句一语双关的句子。
等到来年他偶然把山炸了个大窟窿，发现青山埋骨尽尸地的时候，他才明白孔却那时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止山腹的山洞，还有他床下、屋内地下的所有土地都有许许多多残缺白骨。
他大吃一惊，孔却却不以为意，甚至还和他絮絮叨叨说起了他父生前的事儿。
其实那些事，他大多都记得，但是看孔却笑着回忆，他也不忍破坏那么好的氛围。
可是孔却说着说着又不自知的落泪了，小狐狸笨拙的安慰她，孔却却摇摇头道，“他只是不在我们身边了，但是失去本身并不需要被安慰，也不需要被同情。”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一日记得他，他就一日活在我心中。
我心中的人他顶天地立，气宇轩昂。可是他在别人眼中不一定。
关于一个人的死亡，每个人失去的部分都是不一样的。
对于这混沌浊世来讲，它少了一个匡扶正义，有担有责的出神期大能。
对于青丘来说，它失去的是族中的中流砥柱。
对于徐泽来说，它少了一个可以庇护它的人。
可对于你我来说，我们失去的永久的陪伴和爱意。”
“你会愿意在你想念你父亲的时候，我不停的劝你节哀顺变吗？”孔却在结尾忽然问了一句。
小狐狸想了想，摇了摇头。
孔却接着问他，“为什么？”
段容真沉思了一会儿，扬起小脸道，“我不想被打扰。”那是阿父和我的珍贵时光。
孔却闻言，揉了揉他的脑袋，叹息道，“不愧是他的孩子。连回答都很相似。”
“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么说的，你要想我就认真的想，不要三心二意，做着这个，看着那个。等你感觉快要想到想到发疯的时候，那我们就生个娃娃。”
孔却想到这儿，真心的笑了。
她终日寒霜的脸上，因为这一点真心，变得明艳动人起来。
段容真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这一刻。
过了一会儿，孔却面上的笑意消失时，才又继续看着小狐狸道，“所以这没什么值得安慰的，失去一件东西或者一个人，你都会感到痛苦，但是也因此弥足珍贵。
五十年当百年，弹指一挥间。怀念他，得到他，再失去他。人生当如此啊。”
她闭眸的最后一滴泪掉的很快，小狐狸还没看清楚，就已经跌在尘埃里了。
段容真似懂非懂的点了个头。
外面三春柳絮满山的跑，白茫茫好似下了一场大雪。
孔却搂着他，想着想着，趴在他肩头睡着了。
眼尾泪痕一直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