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三春溜得很快,前脚没跑出多远,楼上包厢门忽然被一阵狂风打开,染坊夫妇直接从二楼好似被人扔下来了一样,摔在客栈大厅内,砸烂厅内好几张桌子,摔到厅内好些个人。
东边的盘子摔到西边人的脸上,砸到人的鞋子飞到斜角的肉汤里,好不骚乱。那些本坐着好好吃饭的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冲着哎呦哎呦的染坊夫妇骂骂咧咧,还有一些手脚不干净的直接偷了钱袋,吃霸王餐跑了。
丢钱的,看孩儿的,骂娘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时间,客栈变成了修罗场,有的险些撸起袖子光膀子打起来。
小二战战兢兢的招呼打手上前,一边看着那些人揪着人领子,趁机让人赔钱,一边让打手候在旁边,时刻准备动手。
简三春又站的离得远了点。
一阵阴风刮过简三春容面,简三春感觉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她试着问了一句,“是你吗?”
回答她的又是一阵阴风,厅内各路人马还在吵。
简三春见她的念想更迫切了,她跟空中的怨魂胡媚儿讲,“你跟我回家吧,有什么事我替你做主。”
胡媚儿在空中翻了个白眼,心说,我就住在你家,天天都在你旁边。哦除了段容真在的时候。
那阵阴风没再刮了,简三春不知道染坊夫妇口中的那个女孩子是在还是不在了,她忽然万分想念放在厨房灶台上充当烤鸡架的玉骨扇。
要是扇子在这里,说不定她就可以直接面对面的跟她交谈了。
段容真出现的时机十分准确。
既不早一会儿,也不晚一会儿,正在简三春愁眉莫展的时候。
简三春看到他,明显的眼神一亮。
段容真心情颇好的冲她勾勾手指头。
简三春没冲上去,而是等他无奈之后,自己上前来。
“怎么了?等谁呢?”白衣男人垂眼温柔问。
“水镜,视灵,会?”简三春踮着脚尖仰着脑袋,问的颇为吃力。
段容真听懂了,就不再废话,宽袖一翻,一面水镜凭空出现。
厅内的喧嚣都逐渐平静了下来,不知是谁惊呼一声,“仙人!”然后整个大厅都像是炸开锅一样,人人都朝段容真这边涌来。
又是一个响指,大厅内所有的人都仿佛是被定住了一样,除了段容真,简三春和个别修仙者,其他人都不会动了。不过染坊夫妇的眼珠子还能转一转,主要的意识还在。
简三春看着白岩臭着一张脸走出来,谄媚的喊了一声“大哥”。
大哥神色冷淡,撇了一眼她身后的段容真,“别再让我出来给你们擦屁股了,自己施个定时的法术不会?非要在别人面前炫耀一遭,好等着热心人出手吗?”
简三春听的云里雾里,直觉告诉她,白岩这绝对不是自称热心人的表现,但她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直到在事儿办完之后,白岩的隔间里都没再出来人的时候,简三春才幡然醒悟,哦他们这是打扰到人家谈情说爱了。
好家伙,怪不得他的态度那么差。
白岩说完话,就冷着一张脸站到旁边了,完全没有之前跟简三春侃天侃地的随便模样。
简三春直叹,有人的变脸速度啊,简直比翻书还快。
她眨了眨眼睛,和段容真对视一眼,然后一本正经的拿着水镜,在客栈内转圈。
透过水镜,她果然在二楼的栏杆上看见了一个略微透明的女子。
女子身材较高,头发微卷,上半身和下半身比例非常完美,一双大长腿在纱裙下展露无遗。除了左眼上有一块浅红色的胎记外,几乎没有一处是简三春不喜欢的。
简三春看到的那一瞬间,呼吸都有些凝滞。
她心中甚至在想,平溪镇是盛产美女和隐士的吗?怎么见到的人个个不俗?
事实上,平溪镇不是。只不过阴差阳错间,大家都因为某些相同的事情聚在了一起。
简三春身在其中,当局者迷。
而旁观者众多,知道,却不说。
胡媚儿挽了一个温婉的笑,纯真的好似三月的太阳,但仔细看,那笑里的僵硬程度不亚于尸僵。
越标准精致的事情,越给人一种假的真相。
简三春看了两眼,脊背汗毛倒竖,她自觉挽住了段容真的胳膊,在段容真勾起嘴角,冲胡媚儿投去一个赞赏眼神之际,问她:“你是染坊夫妇之女?”
胡媚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只是看了厅内那对被定住之前,被众人殴打的夫妇,用好似被谁用刀剌过嗓子一样沙哑粗粝的声音道:“谢谢你想替我主持公道,不过现在不需要了。我已经死了。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他们两个也快点死,这个你能办到吗?”
简三春起先还因与她相貌不符的声音怔愣着猜想原因,在听到后来“唯一的愿望”时候,她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怎么搞死染坊夫妇?
她的愿景里面没这个啊。
不,准确来说,是她不打算杀人。
胡媚儿可以尽管放心大胆的动手,这些她都不会阻拦,但是要她来?那不行。
简三春很有原则的。
她板起一张脸,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胡媚儿见她如此,又慢悠悠的道,“我可以拿钱买他们的命,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简三春:“???”
她回看段容真,眼睛里尽是“怎么都要拿钱来收买她?她很好用钱收买吗?”
白岩毫不留情的点了个头,打破了她认知错误中的幻想。
简三春从善如流:“好吧,既然这样,你开价吧。”
如果染坊夫妇能开口做表情和开口说话的话,那么他们现在肯定十分惊恐。
可惜他们不能,所以只能拼尽全力呜呜呜,然后看着胡媚儿轻描淡写的吐出来两个数字:“十两,二十两。”
简三春压根没问是银两,还是黄金,直接冲胡媚儿点了点,表示可以。
她叫段容真把无名剑给她,毫不意外的遭受了来自染坊夫妇的敌意。
简三春示意白岩大哥,把行禁令也解了。
两人获得自由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求饶,也不是认错,而是策反简三春:“十两,二十两?我们也有钱,三春姑娘想要多少,我们都可以给,只要三春姑娘替我们解决了楼上的大麻烦,纵然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夫妻二人也在所不辞。”
简三春被他们这机智的脑洞,险些闹得转不过来弯。
段容真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回神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又坐上客栈的长板凳,静静的看他们表演。
白岩在一边冷飕飕的问他:“你就这么看着?”
“不然呢?”段容真反问道。
“……”
果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白岩心中刚划过鄙视的一言,就听对方不紧不慢的接着道,“我信任她就好像信任我自己。我知道她能办好,所以我不会多加干涉。怎么说,这可能就是有夫人和没夫人的区别吧。”
明褒明赞,还要顺便秀个恩爱。
这个画面不就是白岩一直追求的吗?为什么如今它看起来如此不顺眼?
白岩胸口中了一枪,他一连剜了段容真好多下,直至情况有了新进展才方作罢。
他们的策反,没有引来简三春的一点心动。
那妇人直到简三春拿刀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才真的慌了。
白岩虽然解了他们的行禁令,但在这巨大的威亚之下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自由行动。
简三春先是装模做样的擦了擦无名剑,然后忽然将剑挥到高空,又一个华丽的转身,背着手接住了落下的剑柄。
这一展示,是连段容真都没有想到的。
他讶异的嘴巴微张,看着简三春眼神微动。
这个动作……是大师姐简三春时候的常演标识。
简三春这么做,是不是表明……她已经有一些关于他小时候的记忆了?
段容真心里忽然一热,那是一种连他都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那么多年过去,他守着简三春死去,重来,重新长成一个会蹦会跳会说话的人,那些发酵中的感情根本没有随着时间消减,而是在时间的魅力下愈久弥新。
如今再见大师姐的动作,他好像又重新回到了最初心动的年代。
段容真不可抑制的握紧了拳头。
白岩从鼻子中嗤了一声,毫不避讳道,“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多年看过来还没看够?”
他指的是简三春在异世重生之后,段容真时不时就回顾从前的事情。
可是段容真才不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被激怒,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驳道,“那也总比某些人那些年什么也看不着的好。”
白岩简直要气炸了。
他胸膛起伏剧烈,好一会才自行平静下来。
偏生段容真不依不饶,又继续慢条斯理道,“怎么又不气了呢?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白岩掐死他的冲动都有了。
要不是碍于那人的气息还在附近,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动手。
段容真似乎也是仰仗这点才肆无忌惮的刺激他。
这么想着,他又忽然不气了。
狐狸悠悠心想,伪装信息这法子果真好使,下次还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