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圆圆他们回来了。
他们应该是奔着梅苑来了。
陈沛萱那个大嗓门一嚎,身处密室的简三春听得清清楚楚。
她刚想出去看看,就见何子月打开密室机关进来了。
简三春手拿着那块带有暗黑血迹的破布,站着小黑木牢笼前,木愣愣的冒着傻气。
她说怎么感觉那么熟悉,看见何子月身上穿的衣裙,她才反应过来,曲家常用的布料不就是这么个暗色银丝花纹镶边的吗?
何子月在看见她手上拿着的东西时的表情就冻住了,她的嘴唇哆嗦,一副被人捏的命脉的惨白模样。
就在简三春对视的那一瞬,她色厉内荏的冲上来夺过那脏污的布料。
布料到手,她就镇静多了。
何子月问她:“你还找到了些什么?”
简三春:“……还没来得及找到什么。”
何子月的眼神悲伤,看着简三春欲说还休。
那块布料可能是她的……
简三春忽然心领神会………说出来的伤口和被看见的伤口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说出来的可以被言语粉饰,而被看见的永远没有消除的机会。
简三春转移话题道:“曲圆圆呢?”
何子月垂下眼睫:“二妹带走了。”
简三春又问:“你们怎么现在回来了?无头尸还没走呢。”
何子月沉默了一下回答道:“他抓不到我们……”
简三春想到茶馆里,曲江楼和方文士那段关于曲家秘宝的谈话,心下百转千回,难道何子月他们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那件传说中的法宝吗?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法宝,才叫他们这样的平凡人得以仰仗?
那既然有了这么厉害的东西,他们又在害怕什么?
简三春心中的疑团更大了。
何子月看她模样道:“先出去吧,剩下的等曲圆圆回来跟你慢慢说。”
简三春被何子月懵懵的拉了出去。
离开密室前,她眼尖的看见何子月拉她的那只手臂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
简三春心下一阵颤栗,怪不得在炎炎夏日,何子月的衣服既不轻薄也不暴露,端庄的好似刻板印象里严厉的皇太后一般。
再一想想何子月对曲梁钧的害怕。
她有点不敢想象何子月刚刚究竟是怎么颤抖着进入密室的。
简三春倏然愤怒了起来,那躺床上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疾走两步,抢到何子月前面把曲老爷裹了个严实。
连一点透气的空间都不给他,朝着何子月做了一个戏腔的保证:“大姐你放心来,这畜生在我手里,断是永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小身板有模有样的说着豪言壮语,全然不知自己学不到位的唱戏动作看起来有多滑稽。
何子月肩膀一耸,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样不妥,又立马收敛神情,恢复成严肃的样子。
她看了一眼木乃伊曲老爷,又瞅了一眼灵动的简三春,忽然觉得床上的那位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轻轻说了一声“走了”,简三春便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在去见曲圆圆前,简三春问了他们一个与曲家毫不相干的问题。
她问:“你们出去的这一阵子有见一个穿白衣爱摇扇子的男人吗?”
何子月一怔,莫名想起来那场角斗般的厮杀,继而困惑的摇摇头:“那是谁?”
“额……那身材很好青楼出身的女人呢?”
何子月皱眉看她:“当家主母要有当家主母的样子,整日里出去厮混像什么样子?”
简三春:“……”莫名感觉被麻麻训了。
哦不对,等等,当家主母??那不是何子月一直都不愿放手的位置吗?
简三春不可置信的看向何子月,惊呼:“大姐?”
何子月回头看她:“嗯?”
“你……要去哪里?”
万万没想到简三春的第一反应是担心她的何子月心中猛然一热,她微仰头将泪倒回心里。
等简三春担忧的眉眼出现在她视线下方,她忽然狠狠揉了一把简三春的头发。
“大姐哪里也不会去,大姐还要看着曲梁钧去死。”
何子月这么一说,简三春才放下心来,她嘴上本想问,那葛青又去哪儿了,问出口却变成,“大姐,曲圆圆的密室我去过了,既然这么难受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呢?”
曲圆圆已经杀过人了,你那么害怕他,为什么不叫曲圆圆直接杀了他或者自己动手呢?
何子月听明白这个意思,几不可察的勾了一下唇角:“你以为他一直就是这个模样吗?不,他以前能蹦能跳,还能出去嫖。
只不过本该清醒的痛苦,后来出现了一点意外。”
简三春脑子里闪电带火花,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个她想要的惩罚。
也是,生不如死比死了更痛苦。
简三春不再多问,跟着何子月回到她的院落。
何子月进去换衣服,她连日里来奔波不停,衣服已经脏掉了。
而简三春就在院子里看槐花。
这大概是曲家唯一一处开花的地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清甜的槐花香萦绕鼻间,久散不去。
等她沉醉完,何子月已经煮好香茗等着她了。
简三春入座问:“大姐这是你种的树吗?”
何子月递她一杯茶,“不是,是我母亲种的。”
何子月此时的声音沉静,好似水滴入湖的那一瞬间。
简三春有些好奇:“她是怎样一个人?”
何子月的回答却并不似简三春以为的怀念,她只是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愚人。”
而此时,曲圆圆终于摆脱陈沛萱找她们了。
曲圆圆听见这话倒意外的挑了一下眉,他也不等何子月斟茶,自顾自坐下喝了一杯后道:“怎么忽然说起她?”
简三春迟疑:“……她不能问吗?”
曲圆圆似乎很高兴,软软的看她,“别人不能,小娘子可以。”
何子月毫不客气的打了他的头一下:“怎么跟小娘说话呢?”
曲圆圆扁扁嘴控诉道:“大姨,你怎么出去了一圈,回来就不爱我了呢?”
何子月蹙眉,训他,“怎么爱你?爱你身先士卒英勇捐躯?”
简三春装鹌鹑,过了一会儿见两人都不再说话换了一个事情问:“葛青呢?”
曲圆圆冷笑一声:“逃命去了。”
简三春:“???”
何子月瞪他一眼,看向简三春:“别听他瞎说。葛青躲无头尸去了。”
简三春:“……”逃命跟躲无头尸没有区别好吗?
不过既然问到这里,曲圆圆就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全部托盘而出,包括的还有曲家那个秘密和不得不说的法宝。
一星期前,葛青找到曲江楼说,朝廷的白面鬼军队要来清鬼了。
白面鬼军队在方文士卖给他的那本民间话本里写的有,就是各大修仙世家与朝廷共赢的合作。
因为一旦修仙人士与普通百姓有性命纠葛,朝廷需要这只军队给普通百姓一个交代,即找出并处理真凶,安抚百姓。
而修仙门派则需要源源不断的人才补充,毕竟资源的发现和掠夺是需要足够多的人手的。
那么朝廷就会把天生资质好的孩子在满月的时候筛选出来,送往仙门。
谁也不知道这些刚满月的孩子,是怎么一夕之间长到六岁——可以修仙的年纪的。
但比起进入仙门带来的荣誉,与或许远超财富的寿命,没人关心这些孩子的长大途径。
这些孩子长大以后,有成器的就是仙门种子徒弟,一般的却比凡人强上不少的就是白面鬼军队的组成人员。
曲江楼当初在看这一段一夕长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有疑问了,不过一想它的作用,他又觉得曲圆圆可能确实是个清理的对象。
可曲家的秘宝又给曲圆圆一个最好的掩护。
换个法子说,送进曲家的那些姑娘都算是被卖进来的,就算曲圆圆做的是错的,也不该有纠葛,那都是大家默认的事情。
方文士书上虽然没写白面鬼军队,清鬼的手段和途径,但也稍微提了一下可能的方法。
其中就有冤魂索命,怨魂寻味的例子。
不过这次派无头尸的情况,也有风声,作为曲江楼爽快的回报,方文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曲江楼。
曲江楼站在葛青面前想了想,遂给了他一把曲圆圆的薄刃小刀。
小刀薄利,割喉可以,砍头倒也不行。
不是什么惹祸上身的物件。
不过只这一个原因,曲江楼给什么不行?
叫曲江楼把它给出去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那把小刀阴气太重了,放在身上哪块,哪块骨头就沁着凉。
虽然夏天贪凉很好,但关键是曲圆圆他的身体不允许!
那把刀曲圆圆爱惜的很,是他用来割开肉与皮的联结点的,但只有在低温人昏迷的状态下,曲圆圆才能更好的操作。
他自己在密室里呆上那么好多年,身体早已寒气入体,一到冬天,整个人好像行走的冰娃娃。
得亏还有一点修仙的底子,不然早亏空完了。
曲江楼不似曲圆圆,他不舒服,就给出去了。
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心疼哈哈。
本来是打算“不经意丢(reng)了的”,但葛青刚好撞上来,那就顺手塞给葛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