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容真回来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彼时简三春刚同方文士找到合适的人,正准备下手。
他们挑的是镇南叫花庙里的何娘子。
方文士心狠手也辣,一刀下去,干脆利落人便没了命。
简三春按照约定好的事情,给那懵懂无知的呆傻小儿领回了家。
方文士收魂时问她,你就不怕他有朝一日清醒了神智,找你复仇吗?
简三春还没答话,段狐狸从那矮帘后面,收伞进来,“如果世上所有事情都要未雨绸缪,斩草除根,就会有一个好结果了吗?”
方文士横眉竖目,“你到底是谁?!”
“我?不过刚巧知道些消息的人罢了。”段狐狸笑吟吟,拉过简三春的手,就带着人往外走。
方文士眉头一皱,这人他之前曾与曲江楼一起打斗过,如今又这番话头,难不成真的是当年那个救下他的神秘人吗?
可关键是他并不想活啊。
方文士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人后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狐狸的身形有些狼狈,从后面看,他简直要把整个身体的钟离阿姨全都压在简三春身上了。
半个伞面都是歪的。有一大半的雨都浇在他身上。
简三春挽着他的手臂,走了一会儿只觉得像背了一座大山,运动量大的自己要喘不上来气。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汇成小河的雨水更是加大了行的难度。
她推了推段容真,那男人的头骤然从她交颈的脖间滑落到她下巴处。
简三春吓死半死,还真以为这人的头掉了……
伞沿边儿唰唰的雨帘,严重阻碍了简三春的视线,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活像那现代眼镜起了雾一般。
冷不丁她被脚下的水坑栽了一踉跄,险些没把狐狸摔进雨里去。
方文士复杂上前,将人背起,要简三春好好打着伞,跟着走就行了。
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叠加起来,保守估计也得有两米三,简三春左手撑右胳膊肘,撑的很是艰难。
好不容易到了曲府,她的胳膊都僵麻到不会伸直了。
朱颜就守在曲府门口,见他们回来,惊呼一声,这是怎么了?
在看清段容真面容的时候,小心嘀咕了声,“这人怎么会在这里?之前消失的时候还以为是走了呢。”
简三春此时酸困的不行,根本不想说话,有什么事情就等段容真自己醒了,再编瞎话应付她们吧。
反正狐狸是个能说的,他有胆子一声招呼都不打的消失,那肯定有胆子承受曲家那“小小的追问与调查”
方文士的药炼了两天,何子月提心吊胆的了两天。
好在简三春并没有乱翻的毛病,她床头暗格里的解药才可得以存活。
每次简三春守在一旁照看她的时候,她都觉得不自在。
战战兢兢的,看起来就有猫腻。
好几次简三春要亲自照看她,都被朱颜给糊弄了过去。
简三春则没空关心她们的花花肠子,她一心想叫段狐狸醒过来,在何子月这事稳妥了之后,同她一块上京救人去。
简三春仔细想过了,她独自一人去,确实有些冲动上脑了。
她这人生地不熟的,又不是什么武功法力巨高的人物,真要遇上什么单打独斗,岂不是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回头人没救回来,还得把自己搭里面……简三春不由怀疑之前那两天是不是该来月事前的那两天。
可之前那几次也并不会这样啊,难不成……有喜了???
简三春正摸着小肚子,胡乱猜测的时候,床上那只好看的狐狸终于醒了。
段容真:“?你在干嘛?”
简三春呵呵一笑,用上衣遮住晾出来的小肚子,“……没,没干嘛,看看肉。”
段容真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掀起被子下床穿外衣。
秋日里的寒气一日比一日钻人骨头缝里,他系好衣带,转身将简三春整个提溜起,狠狠的亲了简三春一口,把半丹重新渡回简三春体中,这才放过了她。
简三春大惊失色:“你给我吃了什么?!”
段容真不怀好意,“没什么,易孕丹药而已。”
简三春:“???”
男人又恢复那种懒散的姿态,漫不经心道,“爷不在,春儿就不听话。这是对春儿的一点点惩罚,春儿这回可会长记性啦?”
简三春暴躁,拎起椅子腿,就砸了过去,“长**个头。”
段容真笑眯眯接住,然后轻飘飘的放在了地上。
他在简三春下一阶段发飙前,成功转移了简三春的怒火,“曲圆圆已经回去了。”
简三春顿了一下,“哦。”
“曲江楼还在路上,应该会和孔却一起回来。”
“哦……”
“梅绯若的事,你真的要掺和?”
“……嗯。”
“那我呢?你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段容真就站在简三春两步远的地方,安静且温柔的看着她。
简三春话到嘴边,却忽然又吞了下去。
她像只鸵鸟一样,在面对他这么直白的简直要把心放在她手里的交待,缩着脑袋怎么都开不了口。
他没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觉得那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真的站在她面前拱手相让的时候,她扪心自问一遍,她真的做好承受那些行为背后所代表的几乎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真情实感了吗?
简三春回想一下,她好像是,无法接受的……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接受的……
转世什么的,放在自己身上,好像还真的没有想象中可以那么坦然面对。
毕竟他要的,可是上一辈子爱上的那个人,而不是这个什么都是一干二净,完全不认识的他的她啊……
如果真的得到他的答案,却不似她想要的那般,那岂不是给自己添堵?
所以说,动什么心啊真是的,馋馋身子它不香吗?
简三春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谁拿刀一下一下剜了似的,疼得不能呼吸。
她的眉毛揪在一起,连带着那双通透的琥珀眸子都难过起来。
良久,男人发出一声叹息,“罢了,你要想救,爷陪你便是了。”
简三春抬头,讪讪的笑。
段狐狸揉揉她的头,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不该逼她的,这人要真想问,早就问了。
没问,只能说明她真的不感兴趣,又或许单纯的逃避。
似是安排好的,在这万分尴尬的情景里,“扣扣”两声敲门声响起,完美解救了简三春。
她急忙冲过去将门打开。
方文士的小头与他健硕的身躯格格不入,在门框的框景中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但此时两人都没心情打趣他。
方文士来跟简三春说,何子月已经服下药了,等泡个药浴和丹药一起作用,何子月身上的症状就会减轻许多。
简三春问他,到底需几日才能完全好?
方文士答她,反正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何子月那个疤可是有碗口大小。
放在以前他有数不清的天材地宝用以制药,还制出来几颗立竿见影的。
但现在好多药材都成了可遇不可求的稀缺资源,纵然他还有着当年的手法……可终究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简三春一想到还需要找生魂去填那疼痛的沟壑,就头疼的不得了。
之前带回来的小金豆,她塞给阿朱带了。
那往后再来两个,她就成开学堂的了!
还好上次见阿朱的时候,阿朱没问她什么时候动身上京,不然,她完全不知道要把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海口是她夸下的,豪情壮志是她喊出来的,回头时间过去半月之久,她却只是拐了个娃娃?
简三春心说不行不行,情不自禁扭头去看后面那只狐狸。
狐狸挑挑眉毛,冲她勾勾手指头。
简三春一扫之前那阴郁想法,屁颠屁颠跑过去问狐狸有何指教。
段容真耳语一番,简三春恍然大悟。
翌日,何子月食饭时,简三春将那小金豆领到何子月面前。
小金豆就叫小金豆,何娘子起名时候就给他是这么起的。
何娘子把人交到简三春手里的时候,他刚过四岁。
听何娘子说是两岁时候发了一场高热,那时候夜夜拿凉毛巾捂着额头才降下来温的。
命是保住了,但脑子却出了问题,四岁了还不会说话,走路也不是很利索,呆呆愣愣的只会啃手指头。
何子月一见这小娃娃,就觉得心疼的很呐。
她将小金豆抱到膝上喂饭吃,又问简三春这是谁家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简三春的叙述平淡无波,好像完全是在说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她前半段只字没提何娘子,只在结尾时候神来一笔,漫不经心道,“他娘就是前两日入药的那个。”
简直不要太虾仁猪心。
何子月被这一弯球打的猝不及防,搂着小金豆的手顿时紧了紧。
简三春面不改色,大口小口的吃着。
也瞅不见何子月脸上是个什么表情。
小金豆木然的盯着桌上的清粥小菜,既不说吃,也不说饿,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头娃娃。
何子月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心中说了无数个对不起。
简三春对此不置一词,吃完饭拜托何子月照顾一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