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节。
平溪镇上张灯结彩,青瓦白墙间红纱点灯,搭戏台的汉子坐下来擦个汗的功夫,就见一凛冽如霜,身负双刀的女子从街头直直冲他走来。
她身后跟着一气质散漫,手拿斗笠的小童。
小童似乎丝毫不因身份拘束,她一路上大大方方的,与旁边华丽长衫的中年男人说着不知什么话。
走近了,那汉子才看清,那不置一词的中年男人原是镇北成衣店老板——成季春。
他忙站起身,朝中年男人一拱手,恭敬的道了一声,“成老板。”
成季春客气道,“李班主。”
那女子连看他们一眼都不看,径直从小童手中拿过斗笠,戴在头上,将腿后支在柱子上背靠抱刀。
李班主眼都看直了,心中万分惊艳她身上改良过的衣服。
成季春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才将人的神儿唤回来。
小童是个伶俐的,见此,立刻三言两语说明来意。
李班主这才注意到,小童也长的钟灵毓秀、俏丽多姿,就算两颊稍陷,带着一股穷苦意味,也掩不住她动人的明眸皓齿。
男生女相,音如黄鹂,口齿伶俐,是个唱花旦的好苗子。
李班主心中一动,直应下小童请求,并当面向成季春询问小童身份。
成季春问他,有何要事?
李班主便转而问询小童意愿,“你可愿跟我学戏?只要你愿意,借戏台这点小事,成老板予我的钱,我全给你。”
成季春闻言哈哈一笑,与孔却比肩站立,一同赏看好戏。
简三春眉抬高低,不明白这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般地步。
倒也不是她觉得唱戏不好,不过她没打算撇下曲家成为那块料子。
于是她后退一步,婉转的谢绝了李班主的好意。
李班主一脸可惜,“你真不再考虑考虑?这可比你做人家的小童有出息的多。”
简三春指着孔却身上的侠女白,直截了当道:“……那是我裁的,它名人间月。”
李班主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她,又往孔却身上打量了几遍。
柔软的白与孔却的清冷气质很好的杂糅在一起,在飘扬的纱里勾勒人间至美。
他还未观看表演,便先被衣服折服。
“人间月?人间月。妙哇,妙哇!”李班主好像醉在无边的月光里,喃喃自语。
简三春与他无话,和成季春道了一句“晚上见”,便回曲家去了。
孔却一整天都在街上“展览”。
成季春就在她旁边竖个牌子告知平溪镇的百姓们,今晚上除了万青戏园的表演,还有最不可错过的侠义之舞。
气氛一度在午时,达到高潮。
不过这些在曲府欺负曲安歌的简三春都不知道。
她和曲江楼组了个牌场,就在共院里“杀人”。
上午那会儿还只有段容真,中午时候就加入了一个曲安歌。
陈沛萱还在记仇上次的事情,老大不乐意看曲江楼和简三春一起玩。
可她儿子愣是不理她,她没办法只得就在一旁盯着,以防发生什么“进一步”的事情。
朱颜还在对上次简三春的提议耿耿于怀,吃过饭,勒令曲修诚带曲安歌回去。
曲修诚咳咳的拖着时间看了一局,明明很好奇,但嘴上还是说他们“玩物丧志,有伤风化”
朱颜等不及,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便同何子月先走了。
曲安歌正玩的起兴,哪里肯听曲修诚的话,一口一个“爹爹爹爹,你先回去吧”。
看着曲修诚左右为难,一副想留下来又怕无法向朱颜交代的样子,简三春都要憋出内伤。
曲安歌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简三春本来以为教书的曲修诚对这种新型玩法不能接受。
哪知他看了一会儿着急了,在曲安歌身后充当军师。
只是一局,场上的战事瞬间扭转。
本来是简三春与曲江楼碾压曲安歌,一下变成了简三春垫底。
简三春:“???”这不科学!
段容真笑意盈盈,问她,“需要帮忙吗?”
曲江楼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默不作声的又开了一局。
并故意输给了简三春与曲安歌。
曲安歌欢呼雀跃,拉着曲修诚的手在空地上转圈。
段容真冲简三春眨了眨眼,简三春顿时心领神会。
她灵光一闪,提议道,赢点彩头。
谁输了就要在脸上画乌龟。
曲安歌一听更兴奋了,一下窜到座位上,老老实实等待开局。
只要简三春或者他自己是地主,他的脸上就会添一只活灵活现的乌龟。
曲江楼对此很是享受,看着近在咫尺认真的脸庞,他的心砰砰直跳。
段容真没想到会把自己栽进去。
他眯着眼找借口让简三春下场,然后变着法儿将曲江楼杀的片甲不留。
简三春把此等胜败称为欧皇的胜利。
不过等曲江楼一出老千,段容真和他又开始不相上下。
曲修诚逐渐有些跟不上两人的节奏,常常眉头深锁,出牌的速度越来越慢,活像村口下象棋的老花眼大爷。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段容真与曲江楼斗智斗勇中很快就过去了。
曲修诚实在顶不住,又不肯认输,把曲安歌挤到一边。
简三春教她翻花绳,却总翻车,说是给她编蜘蛛,最后却出来一团乱麻,逗的曲安歌“咯咯咯”笑个不停。
暗处偷跑出来的曲向明一边羡慕不已,一边王之蔑视。
简三春早就看到那墙角的小脑袋,等时候差不多了,才叫曲安歌把人喊过来一起玩。
晚上简三春召集曲家众人出去赏月,看表演。
富婆孔却在酒楼定了一个包厢,并让小二拎回几坛“一滴醉”。
她本说是请简三春吃饭的,后来好像是觉得没有时间,便让简三春一自行安排。
简三春开心极了,本是要抱曲安歌亲一口的,哪知身边的人早就换成段狐狸了。
段容真因此得到一个意料之外的香吻,整个人都冒着粉红的泡泡,看的曲江楼愤恨不已。
段容真在心里默默感谢了娘亲大人,而曲江楼在心里忙着摆脱陈沛萱。
简三春把不想看热闹的何子月和曲修诚,领到了包厢。
先带曲安歌在街上转了一圈,这才奔戏台子而去。
曲安歌看不懂唱戏的,她只觉得台上的人打扮的又奇怪又漂亮。
看了一会儿,她就厌倦了,嚷着吵着要去看捏泥人的。
朱颜带走曲安歌后,曲明珠和曲香柳才略微放松了些。
曲明珠盯着街上的俊俏男子看个不停,而曲香柳只看段容真一个。
她偷摸的视线,隐晦而又小心。
曲江楼幸灾乐祸的看了段容真一眼,成功赢得对方一个略带深意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简三春才从后台出来。
她身后跟着窈窕冷艳的孔美人,白日里她罩着面纱,平溪镇的人只能看见一个妙曼的背影。
此时整个明艳的五官完整呈现在大家面前,所有人都看痴了。
不管公子哥还是平头百姓,男的还是女的,全都一窝蜂涌到戏台周围。
若非李班主早有先见之明,将戏台周围竖桩用宽布封出一个独立的空间。
现在简三春他们能不能好好的站在原地,都不一定。
可见不管什么年代,人们对美的追求永远都是一致的。
孔却也只是一时忘带面纱了,在人群开始骚动的时候,她就重新把面容遮了起来。
不过这并不能阻挡,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的迅雷速度。
很快,平溪镇上大部分的人都挤到戏台周围,只为一睹盛世芳容。
但让简三春纳闷的是,竟然没人盯着段狐狸那张人神共愤的脸看。
明明和孔却的脸相差无几来着。
等等,相差无几??
简三春拉过段容真,让他站在孔却旁边。
都是斜飞入鬓的剑眉,和勾人的桃花眼。
不过一个气势冷冽,一个气质温润。
简三春难以置信的捂住了嘴巴,然后戏园的表演就结束了。
她拉着段容真,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们……是母子??”
孔却微微笑着,揽过简三春的肩膀,“这种事,问我就行。我不吃人。”
简三春“嘭的”一下脸红了。
她总觉得孔却的杀伤力比段容真还大……毕竟御姐什么的,真的受不住啊!!!
简三春离她近些就变傻,脑子跟浆糊一样全都转不开。
正犹豫着,怎么才能把姐姐拐回家,又听她问,“上次的问题考虑好了吗?”
简三春呆呆:“什么问题?”
孔却挑了下眉,答道:“当我儿媳的问题。”
李班主过来喊她上台,却见早上的小童整个人都变红了,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简三春不由自主往段容真身后躲了躲,却不料对上曲江楼那一张黑脸。
他站在陈沛萱旁边,被陈沛萱死死拽住衣服,半分都不能动弹。
身后皎月明明,脸上阴翳遍布。
简三春被瞧得莫名有几分心虚,往段容真身后躲得更厉害了。
孔却的舞刀一开始,便赢得了满场喝彩。
她还如之前在简三春面前表演的一般,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黏在她身上。
在孔却取下斗笠,散开头发的那一瞬间。
大家都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