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肖敬芝不知道，也无法想象，一个人究竟需要有多么大的勇气，才能对自己下得去那样的手——枉顾明明知道的、巨大的疼痛，用自己左手将自己的右手手掌，砍下来。
他低头看着李奇的右手，那样平整的切口，说明在下手的时候，李奇根本没有半点犹豫。
肖敬芝突然就想，现在发生的这一切，会不会只是自己在做梦？不然的话，一切怎么会这么荒诞呢？明明昨天还和他在饭桌上一起吃饭喝酒有说有笑的的表哥，怎么今天就成了杀人凶手呢？
这没道理啊，没一点儿道理，讲不通，根本讲不通啊！
可是，呼吸间闻见的那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是那么真实，还有身下的地板上，手上沾染的，那浓稠的红色液体，这些无一不在的告诉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不带半分虚假！
肖敬芝清晰无比的看见，李奇断掌处的伤口上，那被血浸透的纱布，犹自鲜红，那一抹鲜红，比炎炎夏日正午时分的阳光，更耀眼刺目，像是能把人的眼睛，生生灼瞎。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视力，如此之好，好到可以像单反的镜头那边，清楚的看见血滴在纱布边缘汇集成滴，然后滴落地面，悄无声息。
门外“踏踏——哒哒——”的响起了脚步声，预示着胖子和猴子的到来。肖敬芝闻声，猛地回头，紧张的盯着大门，表情犹如一只惊弓之鸟，惊慌失措，又警惕非常。
胸腔里的心脏，因为紧张而“扑通——扑通——”的跳着，心跳声经由体内的骨传导，传至听觉神经，在肖敬芝的大脑里奏出一曲不甚愉悦的乐曲来。那声音沉沉的，闷闷的，像是击打一面哑鼓才会发出的声音。
肖敬芝毫不怀疑，此时此刻，自己的一颗心已经全然被提到了嗓子眼，他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减缓了幅度，那一颗心却仍旧不知不畏的扑通着，像是随时都能从心里跳出来落在地上一样。
也许是天神听到了肖敬芝内心的乞求吧，最终，胖子和猴子未能发现什么，这一间不起眼的储物间，没有引起他们两个人的注意，他们一边交谈着，一边往楼下去了。
当听到门外的那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远的那一刻，肖敬芝始终提起来的一颗心，“啪——”一声，断了提着它的那根线，忽的从半空中坠落下来，落回远处。
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靠坐在地上的李奇，目光从最开始的担心与心疼慢慢变得复杂起来，他一边记着这人是他的表哥，是他的亲人，另一边，二十多年以来的存在于心底的良知又无时无刻的在提醒他，眼前这个人，是杀人犯。
一边是私心与情义，一边是法律与大义，这两种思绪在肖敬芝的大脑内争斗不休，谁也不让谁，一时间，肖敬芝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乱的不成样子，心里也是纠结成一团。
李奇或许是感受到了肖敬芝的心里强烈的不安，他强撑着一口气，伸出左手，轻轻地扯了扯肖敬芝的衣服，肖敬芝的身子，瞬间僵直，然后，一点一点放松下来，他慢慢抬起眼眸来，看着意识已经越来越混沌的李奇。
李奇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他闭了闭眼，缓了缓，攒了一点儿力气，然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对肖敬芝说道：“我们上天台。”
肖敬芝闻言，目光透出几分疑惑来，显然不知道李奇这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的，开口问了一句：“……去、去哪儿做什么？”
李奇没回答。
肖敬芝便也不再问。
或许，那个时候，肖敬芝的心里，就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什么，又或者，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他站起身来，因为之前磕到了膝盖，移动间，疼痛便从腿上一阵接着一阵的袭上来，肖敬芝差点就要再次跪倒在地。他咬着牙，忍着巨大的疼痛，到底还是站了起来。
李奇除了手上的伤，腹部以及小腿处，皆有不同程度的各种伤，但是因为被掩于衣物之下，一时间，肖敬芝也就没能发现。
他把李奇从地上扶了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李奇身上大部分的重量都倚在自己身上，然后就这么扶着李奇一点一点的，往门外走去。
楼梯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见半个人影，安静的没有一点儿人气，像个死地，只是楼层间病人又或者说医生交代着后辈的那三五句交谈声，会随着秋风断断续续吹来。
李奇其实已经不太清醒了，视线也是一片朦胧，就算费力睁开眼睛去看，也看不真切。
肖敬芝半扶半驮着，把人往外带。身后，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血迹，像是中国古代某个部落里的某种奇怪的图案。
其实，肖敬芝明白，李奇也明白，他们两个人都清清楚楚的明白，别说天台，他们就是再往上走一层，也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们谁也没有说，两人保持着这种默契，像是不说出来，那就不是真的。
自欺欺人，从来最是可笑，也最是可怜。
肖敬芝在抬脚踏出储物间大门的时候，因为一阵剧痛的突然袭来，让他乱了手脚，顿时，身子失去平衡，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这么倒在了地上。李奇因为倚靠着他，自然也不能幸免。最后的结果的是，两人双双倒地。
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肖敬芝只觉得胸前一阵钝痛，像是被人在胸前，重重的打了一拳，完全不带留情的。
李奇倒在他身侧，不见一点动静，像是已经昏迷。
“表哥……”肖敬芝心中突然慌乱，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推了推他。
可是还不等李奇有回应，楼下突然传来对话声，是之前听见过的，胖子和猴子的声音，他们找完了楼下，然后又原路返回来找了！！
肖敬芝突然睁大了眼睛，然后，慌乱无比。
而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李奇，却突然出手，按住了肖敬芝。
肖敬芝一愣，抬头看着他：“哥……”
李奇苍白的笑了一下，然后，突然起身，往楼上跑，那速度，完全看不出有伤在身，更看不出，这人之前，还临死一般，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肖敬芝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喊一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