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换做从前的我，肯定不会反驳她。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我不说，我们的账号和工作都会有影响。
她们也只会变本加厉，不止不休。
手指扫过二人：“你俩一个不让我上学，一个嫌弃我不是儿子，从来对我都不管不问。现在看我挣钱了，过来装可怜，当我好欺负是吧？”
这句话一出点燃了在场大学生的情绪，大家议论纷纷的，还有当中朝着他们吐痰的。
我妈骂我不知道攒钱邮到家里，给弟弟买房子，简直就是妄为老大。
“老大？据我所知，这小子是私生子吧。”
眼神扫过那个壮如牛的少年，我回怼：“你不是歌颂苦难吗？既然这么有意志，为什么不自己挣钱给私生子买房子呢？”
张丽本来还在状况外，听完就炸庙了：“有你这种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妈刚要反驳，就被我爸岔过去，声音哼哧哼哧的，
“说啥都没用，你这辈子都是老子的孩子，挣的钱就有我的一份！”
说完话，他就把眼神落在我俩十指紧扣的手上。
“你小子是她对象？赶紧让你爸妈给五十万彩礼，再买台宝马，要不然不结婚。”
我妈听完连声附和，说彩礼给大儿子买房子。
车给小儿子。
给我听乐了。
我掏出手机举到她面前：“从你把我行李扔出家门的那天，我就已经不是你的女儿了。识相的赶紧麻溜滚蛋，否则我马上报警。”
我妈扬起手，张扬挡在我身前，紧紧攥住。
“行哈，小贱妮子，有人跟你撑腰了是吧。”
听到这话，我心一紧。
她是我的妈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关系。
怎么会用这样的词汇形容我呢。
张丽扶住我的胳膊和腰，想要给我些力量。
我微笑的看着她摇摇头。
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残破不堪的原生家庭，就像吸人血肉的恶蝇，她们恨不得榨干我最后的利用价值。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千万遍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既然她们要闹，那就换个地方闹好了。
我在大家的注视下，拨打了报警键。
7
很快，我们几个人浩浩荡荡的去了警察局。
我妈声泪俱下的哭诉，这么多年她有多辛苦，有多不容易。
差点我就相信了。
我忍不住质问她：“你的不容易，是指自己吃烤鸭，让我干噎馒头吗？”
“还是指冬天不让我穿棉裤，说感受你们那时候的辛苦？”
女警听完直皱眉，眼神中也有些不解。
要不是我切身经历，真的很难想象，会有人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
“就你矫情！我不穿棉裤也没冻死，不吃烤鸭也没馋死，你们这代人一点苦都吃不了，个个金枝玉叶！”
我自嘲的看着警察摊开手，她脸上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满屋子的人，都不赞同她的说法。
又询问了几句，我才知道我爸和当年的小情人离婚，孩子分给了他，他走投无路来找我妈。
我爸贪财好赌，家里已经没了积蓄。大姨看到我在网上拍的视频，发给了我妈。他俩一拍即合，沿着定位就来到了学校。
希望我能赡养他们。
可他们的做法已经对我造成了困扰，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他们不要再次出现，打乱我的生活。
警察表示只能调解，毕竟这件事发展到现在，我爸妈没做出任何实质性骚扰举动。
哪怕是他们也没有办法。
无奈，我和张扬、张丽两人一同走出警察局，看着外面黑蒙蒙的天，第一次觉得失去了方向。
距离我毕业还有半年的时间。
这半年，她们要是还来骚扰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就头疼。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爸站在我面前，花衬衫半咧开着，脸上的刀疤流里流气的。
“你就是老子的女儿，老子要你给钱，你就得给钱，要不然老子迟早弄死你。”
说完他带着我妈，大摇大摆的走出警察局，扬长而去。
她们还会再来的。
可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年纪小的时候，我不懂得保护自己，被迫承受了那么多本不属于我的东西。
现在我长大了，羽翼丰满，可以遮蔽风雨。
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既然她歌颂苦难，让我吃了那么多的苦，那现在也该还回来了。
8
我装作忏悔的样子联系我妈，开着车来着她们所在的位置。
这车是我花几千元在二手市场买的。
就是为了今天做准备。
我爸从旅店走出来，看着我站在车旁边，双眼放光。
那样子就像在看一个行走的钱袋。
我趁机走上前，让他坐在驾驶室，摸着方向盘感受手感。
“爸，之前是我不孝顺，今天特意把它带来给您赔罪。”
我爸冷哼了一声，美滋滋的把弄方向盘。
在我记忆里，他是会开车的。后来家里没钱，他就给卖了。
从他的穿着打扮来看，这么多年一直没买，也是因为手里不宽裕。
所以他自然不会拒绝这个大礼。
看着他开心的神情，我有些愧疚的开口道：
“这车空调坏了，如果您热的话可得多喷点清凉喷雾，可别再中暑了。”
我爸抬眼瞧我，说我还算有良心。
搞定他之后，我又来到我妈身边，收起全身的戾气，装的人畜无害。
“妈，好不容易暑假你不用上班了，现在还要在这破房子里呆着，多辛苦啊。”
她白了我一眼，骂我是小白眼狼，可算说了句人话。
“这样吧，我陪你先回家。等过段时间再带着你旅游，放松一下心情，你看怎么样？”
我见着她犹豫，随手转了一千，说是孝敬她的。
这下她才算开心。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我必须要让她放下戒心才行。
趁热打铁，我又假意的问我爸回不回去。
他并不同意，说要留在这个城市。
这样更好，方便我开展计划。
我看着她收拾好东西，刚想出家门，弟弟就跟着走过来，诚恳的看着我，说不想一个人留在这。
还没等我开口拒绝，她就心软答应了。
就这样，我们三人一起坐上了回家的列车。
9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给我妈发了个红包，让她去找牌友打牌。
又让弟弟去网吧上网。
等她们走之后反锁好家门，最快的速度把我妈的卧室翻了个底朝天。
从我记事那天，我妈就已经是小学教师了。那时候她的工资并不多，可每次都有些闲钱买金买银。
偶尔还会让一些孩子来家里补课，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就能看到她手里拿着满满的礼品盒。
她是同龄人中，穿的最豪华的。
当时我不懂，询问她家里是不是很有钱。
每次这个时候，她就让我别多事。
现在看来，都是她借着工作的名义收礼。
我妈有个爱好，就是记录。
她会记录各种生活支出和收入。
只要我找到那个记录的本子，就可以举报她收礼，到时候足够她喝一壶的。
可是那个本子呢...
我找了又找，脚步太过匆忙，没站稳被床垫绊住了腿，摔倒在床上。
对了，床垫。
用尽吃奶的力气掀开一角，手顺着缝隙向两侧摸，果不其然被我发现了个本子。
日记本已经破损，上面记录着这十几年来，我妈收礼的各项明细。
最近的时间，正是元宵节。
我暗自加了一下金额，可达数十万！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她给校长送礼的一系列证据。
我嘴角咧开了花，拿起手机，拨打了那一串电话：
“你好，是教育局吗？我实名制举报有教师收礼。”
很快警察和教育机构的人就来了。
她们仔细端详了这个日记本，又随机拨打了几组电话，询问了事情的真实性。
家长们也都承认，确实有这么个人收礼。
不给钱就体罚学生。
她们虽然生气，但是毕竟孩子未来还要上学，怕举报不成反倒是影响了孩子。
所以我妈才会越来越猖狂。
得知她会被严肃处理，大家都非常高兴。
毕竟人民公仆很辛苦，我也总不能让她们在家里一直等着。
就热情的拨打了我妈的电话。
等她到家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个穿着制服的人拿着手铐在等她。
咔哒一声，手铐落在手腕上。
我妈本来还一脸懵，可看到手机的日记本，和嚣张的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个小兔崽子，我他妈白养活你了是不是！你居然敢举报我！”
我噘着嘴，一脸无辜。
“不好意思啦，我这也只是替天行道罢了。”
藏在警察身后，挑衅的和她摆手。
拜拜了您嘞。
我目送警察离开，刚要关门，就看到弟弟拖着肥胖的身躯走上来。
他疑惑的问我怎么回事。
我不太想理他，可还是好声好气的告诉他，她贪污进监狱了。
“哦，那她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了。”他乌溜溜的转着眼睛，看我的眼神有些让人不舒服。
说出的话，更是让我想吐。
“我的好姐姐，男朋友没在身边，你想不想要啊。”
10
我忍不住后退两步，他说的是什么屁话。
小小年纪怎么满脑子这种思想。
他哼哧哼哧的，油腻的汗珠从脸庞滑落：“我技术也很好的——”
说完就朝着我扑了过来。
汗味，臭味，还有一股不知名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熏得我都要睁不开眼了。
他的体重是我的两倍，根本就推不开他。心中一股怒火涌上来，抄起身边的花瓶，对准脑袋的位置就砸了下去。
他闷哼一声，捂着脑袋倒在旁边。
越看我越来气，拿着旁边的香薰瓶对着要害处狠狠按下去。
他嗷的一声捂住下半身，我衣衫不整的拿起手机就跑，拨打刚才的警察电话。
他妈的，这死猪，我必须得把你亲手送进局子里。
警察还没走远，我们就又碰面了。
那头死猪也被抓了起来。
他哼哼唧唧的，说我勾引他。
还没等我骂他，警察就开口了，语气中透露出鄙夷：“你当我瞎吗？谁是受害人我看不出来？再说了你也不照照镜子，人家小姑娘勾引你？”
我忍不住拍手叫绝，骂得好！
死猪头被骂的说不出话，堆在凳子上，驼着背像个山一样。
我要求他判刑，可警方说没有构成侵犯的事实，再加上他年纪不到18岁。
只能去少管所关一阵。
退而求其次，我也同意了。
解决完这些事情，临走之前，我申请想再见我妈一面。
几个小时的审讯已经让她疲惫不堪，全身都透露着沧桑感。
见到我的那一刻，声音沙哑的问我，为什么要举报她。
“你也是，你爸也是，我从来没有亏欠过你们任何东西，凭什么非要这样对我！”
她嘶吼着，眼泪狂飙。
我爸只不过是找她接盘。
而我呢。
我想让她们都能尝到教训。
“你真的有把我当做女儿看吗，那些所谓的吃苦教育，不就是你没拥有过，所以也不想让我得到而已。”
我妈还在狡辩，“你懂什么！女孩子不吃苦不锻炼，将来婆家能有人会要你吗？生不出儿子的话，那老公和婆婆会喜欢——”
我厉声打断她。
现代人的思想已经很开放了，生男生女本来就一样，吃苦耐劳也不是必须品。
她曾经受过的那些苦难，为什么非要强加在我的身上！
“你的婚姻不幸福，是因为我爸人品有问题。这套腐败思想，你愿意教育谁就教育谁，从今往后，你就当没有我，咱们也不用再见了。”
我妈抬头看我，本来还想说什么，看到我的神色后，默默闭上了嘴。
她是我破烂不堪的过去，我是自己缝缝补补，小心呵护的未来。
从缺爱，变成拥有爱，我做了很多努力。
其他人不能再来打扰了。
手机嗡嗡震动，张丽说她在警察局门外。
远处的微微光点，好像照亮了我眼前的路。
她逆着路灯站着，身后散发些许光亮，我迎着跑过去，紧紧扑在她怀里。
“哎，我特意穿的运动鞋，要是她们敢为难你，我上去就是一脚——”
她还在比划动作，我笑着拉起她的手，朝着车站走。
看吧，不好的都会过去。
总有人会无条件的和你站在一起。
10
这一晚我睡的格外踏实。
约过了三天左右，手机接到个陌生来电。
是警察局的人打来的。
她们说我爸开的车在高速路上爆炸，人当场死亡。
要求家属赶过去见一面。
相隔老远，我就听到警笛声响，火势已经被控制，浓烟滚滚，灰尘钻进嗓子里，有些灼热。
警察推测，我爸在车内喷洒清凉喷雾，造成空气不流通。再加上抽烟时遇到明火，才引起的爆炸。
好在前后都没有其他车，这才没有伤亡无辜。
我悲痛的将脸埋在手心里，肩膀止不住的颤动。
太开心了。
我太开心了。
自从上次见到他开始，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就是个定时炸弹。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他有很严重的烟瘾，每天必须一盒烟。这几天空气闷热，那车空调又坏了，他那么怕热的一个人，肯定会用一些降温的产品。
我就是掐准了这一点。
神不知，鬼不觉。
砰。
炸的只剩灰了。
我心情大好的回头看，只见我妈与我遥遥相望。
又或者说，她看的不是我。
是车。
作为家属，她是必须要过来的。
没有表情的签字，跟着民警上了车。
警察示意我也跟着去。
我摇摇头。
“我和他们早就断绝了关系，今天来也是想送他最后一程，从此以后就不要再联系我了。”
民警愣了愣，答应了声，关上车门。
透过车窗，我和我妈四目相对。
她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自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
...
后来，我听说我妈之前在学校就有虐童行为。
还是小学的孩子，因为家长不送礼，就狂扇嘴巴。
要么就是飞踹。
难怪她会那么对我，一切好像也都有了答案。
这次的日记本重现，揭露了当时她收礼的金额和数量。部分欠款已经分发给当时的家长，她被判处有期徒刑，和五万的罚款。
从此剥夺老师职务，不得出现在学校。
又过了两年，我和张丽成立了个工作室，直播带货，销量还算可以。
张扬凭借自己的专业，成功进入到了国企，在一线城市买了套房子。
我们结婚，办酒，享受着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又过了两年，我怀孕了。
是个女孩。
我们抚养她成长，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
那天她吃着蛋糕，声音奶里奶气的说，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手上的动作一停，细细的端详着她。
女儿和我长得很像。
穿过她，我好像看到了那个七八岁的自己。
我看着邻居家的小朋友吃着蛋糕，吧嗒吧嗒的咽着口水。
我问她蛋糕是什么味的，好吃吗。
她撕下一小块，放到我嘴里，期待的问怎么样。
那是我长这么大，吃过最甜的东西了。
她是说她妈妈给买的。
到后来我有了工作，无论下班多晚，过生日的时候都会买两个蛋糕。
放在面前静静地看着。
再狼吞虎咽的噎下。
大家都说，人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而困住一生。
我的母亲困住了我。
现在我也成了名母亲，有时我甚至会怀疑，我是在爱我的孩子，还是在弥补年少时的自己。
感觉裤腿有点紧，我低头，女儿正在抱着我的大腿，奶油蹭花了脸。
我思考了一下，笑着刮她的鼻子。
“妈妈可能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但一定是最爱你的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