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露安听不明白，只能安静地站在父亲身后。
“真是的。”她再度打开扇子，随意扇了扇，“你比起以前，真是不一样了呢。”
“你——”
“宝贝儿，你怎么还没进去？”一个有些微胖的男人走了过来，一把搂住了女人的腰部，“这儿门口风多大呀，待会儿感冒了怎么办？”
“嗯，我给主人家打招呼咯。”她的手耷拉在对方身上，看得一旁路过的人又侧面移开了眼神。
只有暴发户才会这样不符礼教，这也是为大家所不耻的。
“鹿老爷。”商人伸出满是金戒指的手，像是想要握手。
鹿鸣看着对方伸出的手，很是尴尬。
“诶，怎么的，你们这些家伙不是最讲究礼仪的吗？”他笑起来。“怎么连握手礼都不知道？”
鹿鸣听到他这样说，原本有些犹豫的手伸了出去，勉强握住对方。
竟然被这种无耻的商人看做无礼，奇耻大辱。
“谢谢。我会好好享受今天晚上的。”他松开手，开心地哈哈大笑，搂着女人的腰，“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嗯。”鹿鸣忍住甩手的冲动，心中一阵恶心。
他竟然跟最看不上的对象握手。
“哎呀，这样的大宅真是好看。”
女人的声音还未飘远，男人的声音也是傲气：“想要还不容易，不就是钱的问题。”
可恶。
鹿鸣不去看他们，轻轻用手擦了擦裤边，却无法抹去那种略带油腻的感觉。
“爸爸，怎么了？”鹿露安抬头仰视着他。
爸爸表情不自然，也不愉悦，一切都是从见到那个女人开始。
那个人是谁？
鹿露安不记得曾经见过她，但是她却隐约让自己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熟悉感。
“没事，安安，你先去休息。”鹿鸣微微一笑，是安慰鹿露安，也是安慰自己。“马丁。”
站在一旁作为随侍的管家马丁走过来：“老爷。”
“带小姐去偏厅候着吧，等会儿致辞再出来。”
“是的。”
“还有，吩咐下去，让少爷也在房间等着，不要乱走。”
“是的。”
鹿鸣不希望鹿露安和鹿庭这两个孩子跟她有更多的联系。
上一辈的恩怨就不要再让下一辈承受了。
“爸爸。”
“安安，快回房间吧。”他再揉揉她的头发，“听话。”
“好吧。”鹿露安跟着马丁走向大厅左侧的小房间，回头看时，那个女人正端着红酒杯，向她看来。
那个眼神里全是戏谑。
鹿露安甚至觉得她像是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让人不舒服。
订婚宴如约准时举行，门外传来音乐和主持人的贺词。
鹿露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心里想着早就准备好的文章。
“祝愿，哥哥和嫂嫂，在未来的人生中，幸福美满。”
大致如此了吧。
“小姐。”林莘敲了敲门，“该您致辞了。”
“好的。”站起身，她打开房门，一排女佣正在门外候着。
“小姐。”她们站在两侧，恭敬地鞠躬迎接她。
“嗯。”
无论多少次，都是无法习惯呢。
鹿露安心中自嘲，缓缓走出。
“啊，鹿家小姐。”
人群中有人惊呼起来，恐怕是因为她的样貌吧。
比起母亲来讲，还要清新秀丽，又还有种宛如天使一般的纯洁优雅。
不要紧张。
知道大家都在看她，鹿露安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想要找到鹿庭。
“安安，不要害怕大场面。”
鹿庭时常这样对她说。
“他们并没有恶意看着你，只是想要和你交流。”
他们只是想和我一起交流。
鹿露安看向周遭的目光，发觉大家的目光都很柔和，所有人都似乎在对她淡淡微笑，鼓励她走上宴会厅之中的讲台。
“鹿小姐，这边请。”主持人将话筒递到了她面前，鹿露安低声说了谢谢后便拿过话筒，抬起头来。
而她刚刚抬起头，便看见了不远处的今天的主角。
鹿庭和戴安娜正站在那里，看着她。
“露露！”戴安娜看见她的眼神，连忙挥挥手，根本就忘记了自己今天应该矜持稳重。
鹿庭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他做的决定，全都是看在她的回答之上。
能够满足她的心愿就好了，其他的，也许就这样也好。
握着戴安娜的手，他一动不动，只想继续看着她。
发现鹿庭正看着自己，鹿露安深呼吸之后露出淡笑：“大家好，我是鹿露安。欢迎大家来参加我堂哥和我最好的朋友戴安娜的订婚仪式。”
“我从小受到堂哥诸多的照顾，他的性格十分沉稳，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听到鹿露安的话，鹿庭不知道这篇稿子是林莘写的还是她自己想的。
如若，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她的真心话，他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接受来自堂妹的祝福。
“我和鹿庭像是亲兄妹一样。”
鹿露安说着，蓦然想起方才被他牵着时的感觉，不知为何，对自己的话产生了怀疑。
亲兄妹吗？
她不太明白，心中的异样来自何处。
“堂哥能够与戴安娜在未来的时光里相守相知，这会是整个鹿家莫大的福分。”
是的，一定会是的。
鹿露安压下心里不断冒出的未知苦涩，继续保持一个淑女应有的姿态。
而鹿庭也为每一句看似真心的祝福而感到痛苦。
他微微握紧了戴安娜的手，这引起了她的注意。
“鹿庭？”她小声询问，而对方却没有回答。
顺着他的眼神，看向鹿露安，戴安娜也对此产生了不太一样的感觉。
她总觉得，鹿庭每一次看向鹿露安，都掺杂着一种不应该有的情愫。
戴安娜想过之后，很快也就抹平了这种胡思乱想。
她怎么能把电视剧和电影里的狗血桥段拿出来加在现实生活中呢。
鹿露安很淡出，鹿庭也很正直。那种事情，不可能啊。
忍住手被捏紧的疼，她保持轻松的表情，站在聚光灯的中心。
“我希望大家跟我一样，包含着对这对未婚夫妇的祝福，举起手中的香槟或是红酒，高过你们的头顶，为这永恒而纯洁的爱情。”
众人举起香槟，露出笑容，祝福声响起，鼓掌也随之雷动。
这是鹿露安难得的公开露面，不少年轻的贵族公子为她的优雅所打动，以及开始与身旁的长辈询问起来。
鹿露安送了一口气，在林莘的带领下回到了休息的房间。
“老爷说你今天出去跑了半天，也是累了，所以就早点儿休息。”现在天色不早了，尽管舞会才刚刚开始，但是由于鹿鸣的吩咐和过度的保护，鹿露安还真的没怎么参加跳舞的环节。
“好吧。”鹿露安稍作休息后便起身跟着她离开偏厅的小房间，此时，舞会正开始。
现场一角的交响乐队开始演奏，戴安娜被鹿庭牵着走进了舞池中央。
这是传统的开场舞，都是让做主角的准新人开始。
鹿庭已经对既定的事实全盘接受，当然也只能接受要忍受被戴安娜踩脚的现实。
“你小心避开我哦。”戴安娜踮起脚，仰头在他耳畔说着。
“我知道了。”他也回应到。
这亲密的一幕被鹿露安看在眼里，心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她肯定是因为晚上出去吹了风吧，整个人都怪怪的，没有力气，也集中不了思想。
鹿露安转身走上楼梯，正开始跳舞的鹿庭看向那个走向二楼的身影，忽然觉得，从今天开始，曾经那个与他亲密无间的女孩儿，就要永远地远离了。
不是一瞬间远离，而是渐渐的。
十年，二十年。
这样的距离因为时间而越来越远，也因为他们之间会多出来的人而变得越来越远。
他收回目光，想要集中于避开戴安娜那不留情的踩脚舞蹈，却频频走神。
脚上的疼痛唤醒了他在心中隐忍的心情，竟然会有想要哭泣的冲动。
鹿庭才发现，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哭泣了。
一直以来，顶着巨大的压力，他都扛过来了。却在鹿露安的事情上显得这样地软弱。
果然他只是一个软弱的人。
从认识鹿露安开始的第一天起，就软弱到了现在。
从前是因为想要护在她身前，所以强迫自己不去害怕失去。
所以，才会在得知自己将要失去时感到万念具焚。
“鹿庭，你没事吧。”戴安娜一直都踩在对方的脚背上，她知道高跟鞋有多疼，瞬间有了赶紧结束的心情。
“我没事，你踩的不疼。”他挤出笑容，不想失态。
现在他可是在自己的未婚妻面前。
无论他是不是被迫接受了这段婚约，既然已经接受了，那就好好对她负责任吧。
他不讨厌戴安娜，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要跟不喜欢的人孕育下一代，真是难以想象。
戴安娜，我会加油的。
他在心底默念。
总会有办法吧，变心的办法，爱上别人的办法。
关上了沉重的木门，却像是关不住声音。隐隐约约的乐声传来，提醒鹿露安不要忘记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他们分明就是关系不错啊。
“小姐，怎么了。”帮她卸下束胸，林莘看着她颇有些沮丧的侧脸，“今天的菜不合胃口？”
没有。
一切都像寻常。
可是她就是难受罢了。
“我想一个人待着，你先出去吧。”
林莘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在台上还很开心的小姐这是怎么了，只好鞠躬后招呼侍女们和自己一起离开。
大门再度轻轻关上，这一次，没有乐声了。
世界安静地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
“啊，好奇怪。”她倒在大床上，喃喃自语。
“我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