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鹿庭看见了鹿露安的脸。
“安安?你怎么在这儿。他的眼睛有些无法适应太阳的刺眼,再度眯起来,想要伸手去拉遮光的窗帘,无奈全身抽不出半分力气,他低声喊着,“可可,关窗帘。”
“我来。”鹿露安连忙起身去窗边拉好,“这样可以吗?堂哥。”
“嗯。”讶异鹿露安会在照顾自己,鹿庭忽然觉得喝醉酒也不算什么坏事。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让她看见他失态的一面了。
实际上,鹿庭应该担心的是,他因为酒醉迷糊而惹出的大误会。不过此刻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忘记了刚刚半梦半醒之间的举动。
“几点了?”他尽力撑起身体,想要靠在床边,鹿露安看着被子掉落,露出鹿庭精壮的胸膛,立刻别开了眼神。
在赶走柏陆之后,鹿露安也想过要不要找机会给堂哥穿衣服——当然,裤子肯定没有办法,但是至少能够给他穿一件衬衫。
可惜喝醉酒的人跟死人没什么区别,沉得像是石碑一般,娇小的鹿露安努力了半天也撑不起他来,最后也只好放弃。
“怎么搞的。”鹿庭缓缓睁开眼睛,忽然就发现自己身上竟然什么都没有穿。
转头看了鹿露安一眼,发现她还衣装整齐,鹿庭霎时松了一口气。
自己喝醉酒本来就是大事故,如果还真的推倒了堂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那才真是完蛋了。
还好,目前看来他的自控力还不错,至少,应该只是发酒疯把自己扒光了——那岂不是更糟糕?
鹿露安该不会是看到这个过程吧?!
那得怎么面对?
鹿庭移开视线,抿紧嘴唇,一时之间,心乱得像是万马奔腾。
“堂哥。”鹿露安坐在一旁,见他神色紧张,心有些下沉。
果然他跟柏陆两个有什么吧。
因为被她撞见了,所以在犹豫如何坦白吗?
鹿露安心情复杂,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按理来说,之前她告诉堂哥自己喜欢柏陆,堂哥无条件地支持了自己,现在,她也应该在知道堂哥喜欢柏陆的时候也送上鼓励和祝福才对。
可是也许是心胸狭窄的缘故,鹿露安感觉自己难受得无法呼吸,甚至希望柏陆就这样消失就好。
她到底怎么了。
当初为了柏陆而非要回到圣玛丽学院的人可是她,不惜放下矜持也要主动邀请柏陆的人也是她。按道理来说,她应该是喜欢柏陆的,那么当她知道自己的堂哥也有这种思念的时候,应该把鹿庭当作情敌,而不是为他的感情而感到失落啊。
鹿露安好想找一本能够解释自己内心的书籍,好好地寻找一个答案。
或者说,她早就应该找一个答案?
因为这样的心情,可不是第一次出现啊。
上一次这样揪心难过,就是在鹿庭带着她走进迷宫的中央花园时产生的。
那一夜的鹿庭和平常不一样,好像没有了哥哥的身份,触摸她的手上似乎不再是一贯的那种单纯的恋爱,反而是有了与众不同的轻柔。
就像她是一朵初生的花朵,他很害怕碰伤了她娇嫩的蓓蕾,就是那样的,如同第一珍视般的专注。
“安安,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情。”他深呼吸了一下,借着渐渐明亮的月光,鹿露安看见了他有些紧张的表情。
“堂哥,你说啊。”她的心跳有些加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期待的缘故。
那个时候的鹿露安只觉得这一晚很特别,很新鲜。根本没有细想,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安安,我——”
话说一半,鹿庭忽然想到了更重要的问题,咬断话尾,问了个新的问题:“你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鹿露安抬眼想了想,“当然有啊。”
“谁?”鹿庭的表情骤变,握着她的手比刚刚紧了。
“这个——”被他的手心的温度紧密包裹,鹿露安咽下口水,“很,很多啊。”
“很多是指。鹿庭瞬间会意,“不是的,安安,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
鹿露安眨眼。
“什么意思?”
喜欢还分这种和那种吗?
“安安,你有没有想过,要跟谁结婚。”鹿庭耐心地解释起来,“如果你喜欢这个人,而且还想跟他结婚,跟他在一起,就是那种喜欢。”
“这个——”鹿露安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她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被林莘斥责,在饭厅里哭得一塌糊涂。
鹿庭来了之后,把她抱上了桌子,仰头说:“没关系,我会娶你。”
鹿露安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但是这件事情却一直在脑海深处。
这么忽然因为他的话而被引导出来,鹿露安突然有一种冲动。
堂哥,你不是说要娶我吗?为什么要跟戴安娜订婚?
——她想问这句话,却硬生生地憋住了。
鹿露安竟然害怕堂哥会噗嗤一笑,问她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十年前?还是七八年前?也许是一句安慰她的玩笑话,也说不定那句话只是她某天做梦自己想出来的?
毕竟她连前因后果都想不起来啊。
“安安,有吗,那样的人。”
鹿庭看着她,似乎在期待着她点头说是的。
鹿露安低下头,轻轻地摇晃了一下脑袋。
“没有。”
除了堂哥之外,她还没有想过要跟谁结婚。
真的还会有比堂哥对她更好的人吗?也真的还会有人像堂哥那样,仰望着她,单膝跪在地上,许下那种诺言吗?
“是吗。”鹿庭轻轻松开了她的手,鹿露安霎时心里一空。
“没有就算了吧。”他说完,带着一身落寞离开了她的面前。
像是有什么失去了一样,她心慌的一下子揪住了鹿庭的白色袖口:“堂哥?没有不行吗?没有就不好对不对?”
好奇怪,她为什么觉得自己——好害怕?
“安安。”鹿庭转头,挤出笑容,“不是的,没有就没有,这不是什么坏事也不是什么好事,怎么回答都无所谓的。”
“真,真的吗?”她隐约觉得自己一定是答错了。
否则,他干嘛一脸要哭出来的神情?
“对了,安安,我还有个问题。”鹿庭转过头去,将月下的修长背影留给了站在原地的鹿露安。
“什么问题?”她心想,这个问题可要谨慎回答了。
她不想再答错。
因为她不想再看见那种哀伤的样子。
实在是让她心里烦闷。
“你觉得我跟戴安娜在一起,真的好吗?”
那是鹿庭最后的挣扎。
他的逃婚要不要继续,也将会在这一刻得到最终的答案。
“这个——我可以想想吗?”鹿露安害怕自己的草率再度伤害堂哥,只好给自己留了余地,“三分钟,我想三分钟好吗?”
“嗯。”
鹿庭点点头,再无声响。
这是漫长的三分钟。
鹿露安站在风中,因为有他的外套而感到一丝温暖,又因思考问题而变得焦躁。
堂哥这么问,是在寻求她的建议吧?
毕竟,结婚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需要谨慎。
鹿露安想着第一次和戴安娜见面的场景,又想到堂哥和戴安娜在一起的样子。
似乎很是般配呢。
沉稳冷静不爱说话的堂哥和活泼开朗喜欢热闹的娜娜,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堂哥总是把她吃得死死的,那么不听人教育的家伙,在鹿庭面前也是乖得像绵阳。
戴安娜曾经说,感觉鹿庭比她爸爸还要了解她。
鹿露安想起,全家第一个发现戴安娜有乳糖耐受不良的人就是鹿庭。
“堂哥,你怎么知道啊?”
“我观察过她。”
五个字而已,就让鹿露安心中有些下沉。
堂哥一定是喜欢戴安娜,所以才会答应订婚的吧。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在订婚宴开始之前跑出来呢?
难道是因为紧张嘛?
“三分钟到了,安安。”
鹿庭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鹿露安啊得一声:“我——可以再想想吗?”
她还没有想出堂哥跑到这里来的原因啊。
“不用想了。就告诉我,如果我娶了戴安娜,你会开心吗?”
看不见他的表情,鹿露安心中五味陈杂。
到底怎么了,她为什么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呢?
而且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件事情从鹿庭的嘴里说出来,跟从林莘的嘴里说出来,差距会这样大?
明明林莘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毫无犹豫地说这是好事。而现在,鹿庭这样质问她的时候,她却犹犹豫豫说不出个好坏。
是这个夜晚有什么不对吗?她简直成了个不会思考的笨蛋了。
“这,我马上回答。”
她拧着自己的裙摆,心里不由得把这件事情算成了加法。
跟戴安娜在一起,她觉得开心;跟鹿庭在一起,她也觉得开心。如果说结个婚就能让他们两个一直在一起的话,那就是她跟两人让自己开心的人在一起——这不就是等于开心吗?
“我,我开心啊。”
鹿庭沉默。
或者说他刚刚只是不说话,在等待。
而现在确实是沉默了。
如死了一般的,再也不愿意开口了。
半晌,他抬起头,看向了天空中的皓月,嘴唇轻启:“我知道了。”
没关系了,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别的疼和痛,就让他来代劳吧。
已经没有别的可以再啰嗦了的,就这样结束这种可怕的感情吧。
“走吧,安安。”鹿庭说着,迈步向前,“跟上来,我们要回去了。”
“回,回去?”
现在吗?
鹿露安提着裙摆走上去,他的背影看起来越发地苍白了。
咽下紧张,她有些怯生生地问道:
“堂哥,我刚刚,回答的,对了吗?”
“对的。”
他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两人回到了落满枯叶的走廊,鹿庭停住。
“你走前面吧。”
“啊。”她那只正想要去牵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你走前面。”鹿庭向后退了两步,“我在后面,你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