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鹿行刚坐好就说出让许久智想要发火的话。
“我十分钟之后有事情会离开。”
他拍了拍膝盖上不知从什么时候沾上的灰尘，像是十分富余，一点儿阶下囚的感觉都没有。
“你觉得你可以离开这里吗？”许久智拍了拍凳子。
在这个学校里的学生大部分还是亚洲人，信奉基督教的是为少数，这个教堂主要是为了不少当地基督徒修建的，平时的基本活动都是一些慈善型的聚会，每周的礼拜参与人数也并不多。反而是福音唱诗班比较火爆，几乎大家都知道。
一个神父都几乎没有的教堂，竟然在风雨中伫立了几十年，成为了圣玛丽学院的一个标志性建筑，和音乐殿堂小风车一起被称作这里的双壁。
那都是扯远了，他坐下后看着眼前的男人，心想自己需要赶紧盘问出他的来历。
此时已经有些晚了，外面的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扰人清闲的雨珠一滴一滴地拍打在砖瓦上，让许久智心中有些烦躁。
他今夜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或者说，这段时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也许从鹿露安出现，校园暴动开始之后，他的生活就彻底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混乱。
许久智知道，自己现在最大的敌人还不是眼前的人，而是自己。
他必须克服那种以为自己还什么都能掌握的心态。
事态早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是他总以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去面对，才会越来越糟糕。
“行了，你别说大话了。”
许久智觉得对方只是虚张声势。
“说罢，你来圣玛丽学院到底有什么事情。”
是什么深仇大恨，导致这个家伙来这里炸学校。
他真的不知道四个神兽雕塑的历史有多久了吗？那可是文物级别的雕塑！几十年前，圣玛丽学院刚刚开始动工修建的时候，爷爷的工程队在现场挖掘到了这几个大约有五六层楼高的巨大石柱，每一个柱子的上部分都被精心雕刻成为了动物的模样，考古队当然来了，不过文献中没有任何关于这种事物的描写，想要搬运走时，一旦离开了圣玛丽的地界，整个空气就会有诡异的变化。于是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爷爷觉得这是这片宝地的守护神，所以请来了文物修护师傅，将所有的雕塑全部都绘制上了颜色，作为镇院之宝。
这些雕塑被文物研究的专家放弃后，自然就没有了所谓的保护价值，他们也不再对此进行任何报道，但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会不时有人来到这里观瞻。
如果说这个人是来偷文物的，许久智只能说他眼光独到，与众不同了。
“你猜猜我来干什么？”鹿庭双手放在木头的横着的板子上，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其实我也不知道诶。”
其他鹿行一直都是这样的。
做事情永远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唯我独尊。从前上学的时候，这种性格就被人诟病，甚至有些老师还来找他谈话。
不过，鹿家大少爷怎么会听从那些无所谓的意见，一向都是无视状态。
说真的，他今天本来过来就是为了找许少爷这么一件事情，谁晓得遇见了那么多有趣的事情，然后就随心所欲去了。从一开始想要看别人欺负女人的直播秀，到看见了身手不凡的年轻人想要收点儿助手，最后又对戴安娜产生了浓厚兴趣，带着她不知道是绑架还是邀约一起玩玩——别说别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鹿行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要是刑叶在的话，这种事情会更多更频繁更无厘头。因为一想到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鹿行那个“我乱来我开心，世界围着我来转”的感觉就会更加猖獗。
“我能猜到的话，我就直接报警了。”越看他，许久智心里就越窝火。
他在进忏悔室之前就想过自己一定要给这个男人一点儿颜色看看，谁晓得现在是对方不乱自己先心烦了。
“那你怎么不报警，让警察来审讯我呢？”鹿行微笑着。
要是真的报警了反而还好说，他每年交给警察系统里的钱可不少啊。关一分钟都是对他这个金主的最大亵渎。
鹿行不能生气，他一生气，很多人就没有工资了。
谁也不知道半个白道就是半个黑道，他们从来不分家——除了在台面要假装互相势不两立。当然了，哪个地方都有二愣子，不过，参不透这个道理的人很快都会被淘汰。呐，这个淘汰肯定是要付出一些严重的代价，比如一命换一命。
“我们学院是自治区，你不知道吗？”许久智挺直腰杆，“你们这些经常在外面犯事的人，想必跟某些单位很是熟悉吧？你到现在还被铐上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这里没有警察。”
是这样呢。
被人看出了窘迫之处的鹿行并不气恼。他来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正就是这一点小小的特殊让他来这个看上去平淡无奇的学校的时候产生了一丢丢小小的犹豫。
不过别人都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这不就达成目的了吗？
嗯，虽然差点儿没达成——不过那也不重要了。
“那好吧，你告诉我，你要把我怎样？”鹿行彻底放松了。
看来是逃不掉了，那就认了呗。
只要许家大少爷不杀了他，那离开这个破地方的法子多了个去呢。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许久智双手按在桌板上：“你为什么要袭击鹿露安。”
“有趣的问题。”
鹿行轻笑。
这个问题有趣在于，他也有个有趣的想法。
为什么老是记不住事情和人的他可以清楚记得那个小女孩儿呢？因为她那与众不同的蓝绿双眼吗？因为她那个超凡脱俗的美貌皮囊吗？还是说自己对她的那份纯真感觉到了无法逃避的吸引呢？
没理由啊。他记得他喜欢的，好像是那种特别像模特儿的身材啊。前妻不也是那种带着妖娆风味的类型吗？怎么搞的，难不成他其实喜欢那个叫陆佳儿的女人？
“你在想什么。”发觉他的走神，许久智觉得自己有些失败。
都坐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了，他都不能让这个来路不明的奇怪男人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他到底是有多么没有存在感？
“我在想女人。”煞有其事地摸着长出胡茬的下巴，微微皱起眉头的鹿庭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好像蛮喜欢那个叫陆佳儿的女人，虽然她不是我的菜。不过我还真的有想过要把她抢过来。”
“嗯？”许久智真的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听一个看上去很变态的男人。
只要一看见他，许久智就回想起在飞机上的那一幕。
真没想到，还能遇见。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许久智一直心里挂念着他的消失方法。那是怎样才能一眨眼就忽然蒸发了？还有那个屹立不倒的纸牌塔，如果是用的是胶水的话，那会是多么别扭？
说真的，他太像是个谜团了。
“比起你的爱情故事，我更想知道那天飞机上的事情。”许久智不想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便主动提起这个问题。“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
鹿行连看都没有看许久智一眼，继续进入了自己的回忆。那份回忆在他的心中已经储存了很长的时间，现在都有些发就老去，就不太清了。
唯一记得住的，可能就是她的清秀和大方。
“我第一次见陆佳儿好像是在大街上吧。”他双手抱在胸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真是个漂亮女人啊，长发翩翩的，穿着民族风的长裙，就那样，什么妆都不画，一副贫民模样。”
那是很多年前，为了生计而出来在大街上叫卖自己画作的陆佳儿。
她为了能够让自己和丈夫吃上饭，每天都在熬夜画画，终于赶制出了十幅油画。
那天的阳光没有温度，大冬天走在街上都已经是无法忍耐的难受，更别说她一直微笑着站着。
很快她的身旁聚集了一群人，哪些人不是看画的，而是看她的。
法国人很浪漫，可是其中也不乏一些痞子。
鹿行走过的时候，有个男人正拉着她的手臂，想要跟她“进一步发展”。
他本来不想管的。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管的，不就是调戏吗？街上的巡警该管都没有管，他干嘛费那种闲工夫。
如果是他的女朋友那就另当别论。
不过这个女人就算了吧。
清汤挂面，毫无魅力。
他走过人群，却没有听见她的呼救，只听到了客气的推诿。
她不断解释自己是来卖画而不是约会，似乎是看不懂别人对她的那些小心思一样。
活该被人带走，也活该也许明天会被扒光了丢在哪里。
应该一耳光扇过去的时候，她居然还在说这种鬼话。
鹿行保持行进，就在他快要走出这个范围的时候，犹如是鬼使神差一样，他回头了。
那个时候，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不是说好了不要回头看吗？
为什么又停下了脚步，转身去了相反的方向呢？
“喂，滚开啊。”他伸手将一个人的肩膀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