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迷雾中。
“这里是哪儿？”他低头看向双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出奇地小。
仔细检查了自己的穿戴，鹿庭知道自己在梦中。
因为此刻的他只是个小孩子。
身上的打扮还是当年最为流行的黑色背带裤。
其实他很久没有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了。
因为那些回忆放在他的脑海深处成为了宝箱里不能被人探知的秘密，是他想回忆却每每想起就会落泪的过去。
“阿庭。”
鹿庭回头，原本应该是大雾的后方已经成为了他曾经玩耍过的花园。
那是正是春天最美好的时节，整个世界的繁花似乎都一夜盛开。
“爸爸。”明晓得那是回忆折射出来的倒影，鹿庭还是走了过去。
伟岸高大的父亲正站在草皮上。
“快点儿，不想跟我玩传接球吗？”他拍了拍手上的棒球手套，一颗木制的棒球被他捏在手里。
“来了。”鹿庭奔跑起来，却怎么也到不了对方面前。
“阿庭，快点过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金表，“爸爸有会要开，下周才能回来哦。”
“爸爸，等一下我！”鹿庭恨不得此刻自己能够插上翅膀飞驰而去。
“老爷，车已经备好了。”管家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男人回头应了一声就取下了手上的手套放在了一旁的白色雕花桌子上。
那颗棒球也被他轻轻放在了手套里面。
“阿庭，等我回来再玩吧。”他的右手插进裤兜，转身挥了挥手，“在家要好好听妈妈的话哦。”
“爸爸！不要走！”
鹿庭看着那不断远去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阵恐慌。
“爸爸！”
“小鹿，你在喊什么。”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鹿庭缓缓回头就看见了自己美若天仙的母亲。
作为一名息影的影后，她在父亲的照顾下丝毫没有老去的迹象。
她对父亲总是冷冷淡淡的，对鹿庭也一直不怎么想要亲近。
“别喊那么大声，你不知道，我最讨厌有人大喊大叫了吗？”她漂亮的绿色眸子闭上，身旁的女仆赶紧扶着她在白色的椅子上坐下。
“对不起，母亲。”他站得笔直，生怕自己再做出半点儿让她发火的事情。
鹿庭从小最怕的就是父亲离开家后，面对这个冷冰冰的母亲的那些时光。
“我让你看的书，你都看了吗？”她的声音里夹杂着与他对话的不耐烦，“不要让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听进我的话。”
“看，看了。”鹿庭点点头。
尽管他年纪不大，但是在鹿家的严格要求下，早就精通中英语，对于那些看不懂的生词，他也晓得如何查解。家里甚至早就请到了相关的老师教他使用互联网。
在那个年代，应该是很多人所不能想象到的待遇吧。
“好啊，告诉我，你觉得那些故事怎么样？”
鹿庭没有说话。
他不名表为什么母亲指名点姓地要他看那些弑父杀亲的故事。
无论是《俄狄浦斯王》还是《哈姆雷特》，全都是些他所不能接受的残酷结局。
“我觉得，他们不应该把对方置于死地。”鹿庭紧张地抓紧了衣角，不晓得自己的答案会不会被母亲认可，“其实，只要大家都眼界开阔一些——”
“小鹿，你的意思是，母亲是个眼界狭隘的女人吗？”她忽然露出个灿烂的微笑，却吓得一旁的女仆和眼前的鹿庭低下了头。
这是她每次生气的前兆。
就连刚来没有多久的女佣都知道这件事情。
夫人从来不为开心的事情而笑。
所以当老爷因为她一句夸赞而为了她买下一座小岛时，夫人只是点点头说“很好。”而已。
她最常开怀大笑的时刻都是在鹿庭面前。在她收起那可怕的笑容之后，少爷都会挨打。
轻的时候只是一耳光，重的时候，会找鞭子来。
“母亲，对不起，母亲——”鹿庭捂着红肿的脸颊，却在不断道歉。
“给我滚回书房再看一遍！”她指着那座人人羡慕不已的山顶城堡，面露凶光，“答不对今天就不要吃饭！”
反正他爸爸下周才会回家，她有自信在那之前抹平这次虐待。
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我知道了。”鹿庭飞快地跑向自己的牢笼，关上木制的大门，眼泪夺眶而出。
他喜欢爸爸，不喜欢妈妈。
爸爸总是温柔地对他笑，陪他玩，告诉他外面的世界。
而母亲只会用莫名其妙的理由来惩罚他。
靠在门上，不知道过了多久，鹿庭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他转身打开门，眼前是一片黑暗。
“过来。”
是父亲的声音。
鹿庭看着黑黝黝的过道，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房间。
“砰——”
啤酒瓶碎裂的声音在黑暗中炸开，鹿庭紧张地大喊：“爸爸——”
没有声音再传来。
也许是害怕，他关上了房门，任自己的心跳加速不断砰砰作响。
门外再度有了动静。
争吵声模模糊糊地从钥匙孔中透过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鹿行！你毁了我的一辈子你知道吗？！”
“我没有！原本你就是我的——”
“我不是！我的心早就不属于你了！我恨你，永远！”
“但是我爱你啊，你要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你知道吗？！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你，我会死的，求你——”
“你真的爱我，当初就不应该带走我。”
她的声音冰冷地不带任何情感。
“再见了。”
轰然关上的似乎是那沉重的巨型大门，鹿庭在那一刻听到了男人的哀嚎。
“爸爸。他再度打开门，原本黑暗的场景已经变成了书房的样子。
此刻正是电闪雷鸣，整个空间里回响的都是轰隆隆的咆哮。
“爸爸——”鹿庭走向坐在窗边的人。
“别喊我爸爸！”
那是鹿行第一次对儿子发怒。
“为什么——”
“滚开！”
他站起身来，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表情。
宛如死尸一样的绝望神情令鹿庭挪不开步子。
就像是从地狱回来了一样，眼里全是“复仇”的火焰。
“爸爸！”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鹿庭想不明白，也来不及想明白就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作为筹码的他至今依旧是被人利用的工具。
奔跑在迷雾之中，鹿庭感觉到身体越来越疲惫，耳鸣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鹿先生，鹿先生。”
鹿庭听见有人喊自己，迷迷糊糊的意识开始慢慢回到大脑中来。
睁开眼睛，小护士的脸出现在眼前。
“咳咳。”怎么感觉身体好重。
他费劲地撑起身体才发现唐泽浩正趴在他的胸膛上睡觉。
不知道怎么的，鹿庭觉得自己有点儿断片。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他能闻到一股酒味——
酒味？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地上，被那些横七竖八的啤酒瓶给吓到了。
那岂止几十瓶。
怪不得他会做那种梦了，原来他被酒精弄晕乎了。
“我怎么会喝酒。”他环视一下，不远处还躺着两个人。
跟三个不怎么熟悉的男人喝酒到没有意识？
鹿庭不敢相信这是他会做的事情。
唐泽浩趴在他的身上，不知道在说什么，手还无意识地拍着他的肚子，搞得鹿庭一阵想吐。
“呃——”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差点儿就吐了唐泽浩一脑袋了。
“喂，快醒醒啦。”小护士见鹿庭脸都绿了，赶紧弯腰拍了唐泽浩的肩膀。
“呃——我还可以喝——一、二、四、七——十八瓶！”唐泽浩现在是又醉又梦，说的不是知道是醉酒后的胡话，还是梦呓。
“麻烦你，搬开他。”鹿庭真的受不了了。恐怕他保持这样被人压着的姿势已经好几个小时了，现在完全只想去厕所解决一下。
尿急又憋着想要吐出来的污秽物，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唐泽浩！”小护士看自己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了。
她起身一脚踢向他的肩膀，唐泽浩向一旁侧着摔倒，砰得撞到了地板上。
“啊！谁打我！谁打我！”因为这猛撞，唐泽浩一下子爬起身来，四处张望着，“谁啊！来啊！单挑！我——唐家大少爷——嗝——谁敢惹我——呃！”
“是我！来打我啊！”小护士真是受够了。
刚刚来上班就听护士长说她负责的兰溪又惹事了。
这次虽然不是她本人到处惹事，但是也跟她有关系。
也不知道她这么个中年女人怎么突然有了桃花运，一个晚上四个男人在走廊上守着她，还不知道怎么搞的买了这么多啤酒借酒浇愁——
幸好医院星期六没什么人来，精神科也没什么病人来往，否则他们这个德行和搞出的这些阵仗非得让他们被投诉不可。
“鹿先生，需要我扶你吗？”小护士关切地看着他。鹿庭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就奔向了厕所，一阵呕吐声适时响起，他在厕所里好好释放了一下。
“没人啊？跑了吧？我继续——我要喝——”唐泽浩再度闭上眼睛，一直跪在地上的他没有了鹿庭做枕头，只好顺势倒在大理石地板上，安心地趴着了。
“快起来啊！”小护士真是要被气死了。
比起唐泽浩，另外两个醉汉就乖多了。柏陆和兰河安安静静地躺在长凳上，没有吭声还算让人省心。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小护士真有点儿后悔自己回公寓休息了。
这四个男人怎么看也像是认识不久，居然就毫无防备地喝成这个德行，都说酒后吐真言，鬼知道一晚上都说了多少不该讲的秘密。
不过也不怕谁说出去。
恐怕每个人都像鹿庭那样喝断片了。
连为什么要喝酒都想不起，更别说大家到底讲了什么了。
深深叹了一口气，小护士决定还是先解决自己比较熟悉的人——唐泽浩。
“唐泽浩，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