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码头上,戴安娜看着身旁哈欠连天的唐泽浩,忍住被他传染的困意,盯着船只缓缓靠岸。
站在银色铁门旁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他穿着港口安检人员的衣服,戴着口罩,好像是感冒了,咳嗽两声:“徽章。”
两人摘下胸口的校徽,他接过后用手上的信号枪扫描了一下,学生信息就会显示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核对了。
“没问题,去吧。”他打开铁门,戴安娜和唐泽浩走了进去,就在他关上门的时候,戴安娜看见他手上的纱布。
缠住了整个左手,像是伤得不轻。
不知道怎么了,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对方:“你没事吧?”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停驻在自己的手上,立刻将手收到身后:“没事。”
“干嘛啊你?别停下来啊。”唐泽浩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一夜没睡踏实的他现在就想赶紧上船补觉。
“没事就好。”戴安娜见他这样只好转身离开,但是心里却忍不住冒出不少问题。
而对方则是一直目送她坐上轮渡。
唐泽浩一坐下就立刻仰头靠在椅背上。
“干嘛,昨晚没睡好?”戴安娜忍不住发问。
她憋了一晚上的气,现在压根找不到地方发泄。
“我睡得还好啊,浴室挺那什么——舒服的。”亏他机智地在天要亮的时候滚去了厕所,不然怎么得了。
那就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睡好觉还挨揍。
“哦?”戴安娜坐在隔了一个走廊的位置上,转头看向大海,“我怎么觉得,昨晚上挺吵的,好像有人在我耳边嗡嗡嗡——”
“可能是好兄弟哦。”他闭起眼睛,“鬼压床什么的。”
“那真是个风流鬼啊。”自从说完宁韵文后,就开始细数自己的女朋友。短短一个晚上,戴安娜就被迫听完了他半辈子的情史。
那真是世界上最差劲的胎教了。
她的手放在肚子上,心里默念着希望宝宝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只要别像唐泽浩这个样子,犯再大的错误,戴安娜都决定不要打他。
轮渡慢慢靠岸,唐泽浩在海浪的摇荡中睡得香甜,戴安娜看了他一眼,没打算要喊醒他,就自己下了船。
坐上公交车,她忍住回头的冲动,把头靠在了玻璃窗上,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今后真的要保持距离了。
戴安娜心里算着日子,想着曾经见过的孕妇,为自己的未来思量起来。
这件事情,肯定不能暴露。不过,一个月两个月瞒得住,三个月六个月,怎么也会被发现。要是在学校里被任何人看出她有什么异常,以自己现在的狼藉名声,只怕是会被人欺负地更厉害。
她不能再继续被人淋冷水,肆意欺凌了。要是因为她们的粗暴行径,伤害了她所珍视的孩子,那该怎么办才好?
公交车缓缓驶离码头,唐泽浩被船夫扇醒的时候,正在疑惑身旁人去哪里的时候,手机响了。
“喂啊?”他揉着眼睛走下船。
许久智的声音传来:
“阿浩,去F11停车场帮我把车开来接我。”
“啊哈?!”
唐泽浩瞬间没了睡意。
许久智居然肯把他的爱车拿给自己开!
哇塞,要不是天气这么好,他真以为天要下红雨了咧!
“小智,你没发疯吧?”
关系和他交好的人中谁不晓得唐泽浩的外号叫跑车杀手?
再好的车,他都能分分钟顺利把车轱辘磨进维修厂。
“来不来?”
“来!来的!我在码头,那个什么停车场怎么去,还有你在哪儿?”
许久智耐着性子给他指了路,就挂断了电话。
汪可心睡在病床上,气色不错,看上去已经完全好透了,只是暂时不能跑也不能跳而已。
想到昨天晚上自己不小心看见的场景,许久智心里还是有余震。
她本该白皙干净的后背上,竟然都是满目疮痍的伤疤。
看上去年份相当久远,久到像是十几年前一样。
猜想这是家暴留下的印记,许久智难以想象她的父母是有多忍心才会把女儿打得皮开肉绽。
许家从不打孩子,他们从来都是讲道理,做辩论。
而嘴巴厉害的许久智总能说服所有人,以至于什么小小惩罚都没有受过。
也许他真的很娘娘腔——比起她来说。
翻看着杂志,汪可心感受到他的视线,心里总觉得别扭。
这种别扭其实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存续着,像是一坛酒一样,慢慢发酵,以至于搞得她的脑袋现在有些迷糊。
“你留在这儿干什么?”
她没有抬头看他,只是翻了几页。
“我等下送你回宿舍。”许久智把手机放在了茶几上,站起身来,“想不想喝水。”
“不用。”
看她这冷淡样子,许久智憋着气:“大夫说叫你多喝水你没听见?”
“那是我的事。”汪可心合上杂志,一脸不耐烦地盯着他,“你可以走了。”
“我说了,本少爷今后绝对不听你的。”许久智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一副拽样子,“你叫我走,我偏不。”
“哦,那请你留下。”她环抱起手臂,靠在柔和的枕头上。
就晓得她会反其道而行之,许久智也没脸没皮起来:“既然你如此恳求,本少爷就大发慈悲地留下来。”
他是真的想要惹火她。
至可惜她现在没办法直接给他一个过肩摔送他进私立医院。
汪可心露出威胁的神色,开始掰出手指关节响声:“许久智,你是不是要跟我对着干。”
“难道我以前没跟你对着干?”许久智毫不在意地侧身从架子上取下一本书,“你不要这样惊讶,好吗?”
抿住嘴唇,汪可心深呼吸一阵,扯动着伤口有些微微的疼痛。
真是气死她了。
从来都是她气他的份,什么时候轮到这个臭小子得意了?
“你记住。等我伤好了——”
“诶,这里有跳棋游戏,咱们玩这个吧?”强行打断对方的狠话,许久智从茶几底下抽出一个黑色小盒子,翻开是五色的跳棋棋子。
“我不玩。”汪可心可不打算被他糊弄过去。
“玩吧。”许久智抽出病床上的桌板,腹部缝好伤口,上身无法动弹的汪可心只能瞪着他。
摆好跳棋,他坐在床边:“你先吧。”
汪可心不理他,许久智自顾自地跳出一步:“那就我先咯。”
哼,她才不行他能一个人玩起来。
可惜许久智就是有这个本事。
从小他在同龄人中就是个无敌的角色,那颗过于自信的心总觉得世界上能战胜的只剩下自己。于是就养成了自己跟自己下棋的习惯。
“你这样很变态。”汪可心嫌弃地看了一眼犹如人格分裂一样的许久智,被他这奇怪的行为所逼着抬手挪动了棋子,“输了有惩罚吗?”
又是玩游戏打赌吗?
许久智可不信自己会在滑铁卢失败两次。
“当然有。”
许久智拿起自己的红色棋子,跳到了汪可心的阵营。
“是什么?”她的手指放在了嘴唇上,思考下一步该怎么下。
“讲讲自己的事情。”
他很好奇,那些伤疤怎么来的。
许久智喜欢解谜,而现在他最想解开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的谜团。
她从哪里来,为什么一个女孩子要把头发剃成平头染成银色,为什么她的力气那么大,功夫还在他之上?为什么昨天她会忽然消失还被人重伤成这样?还有,为什么,没有用麻药的她,竟然能不吭不响地看着医生为她缝针——
“好啊。”在脑袋里算完这一局可能的走向,汪可心锁定了胜利的步骤。
感谢过去的那些训练,使得自己能轻松应付这个传闻中的天才。
看着自己输掉,许久智不甘心地一拍桌子:“三局两胜!”
“别三局两胜。”汪可心拿起棋子晃了晃,“十局一胜算你赢。”
“你这是在小看我?!”许久智气得动作麻利地收拾好棋局,“我马上就赢给你看!”
真是个不服输的家伙。
汪可心耐着性子陪他玩了二十盘,最后以许久智说“想要静静”而结束。
他默默走出了小诊所,就看见了一辆跑车缓缓停下。
“小智,你那个——我会赔钱的。”
唐泽浩打开车门,一脸尴尬地走下来站到车头的位置,似乎想要遮住被他撞坏的大灯。
许久智看着“左眼”已瞎的爱车,心脏一阵抽痛。
连输二十局的委屈霎时笼罩心头,竟然有想哭的冲动。
“小智,你没事吧?!”唐泽浩吓得连忙拍拍他的背,“你别哭啊,我马上让我家给你空运几辆车来,啊,你别——”
“谁哭了!!”许久智一拳砸在他的胸口,“给我滚进来!”
跟着有些崩溃的许久智,揉着生疼的胸膛,走进诊所的唐泽浩看见了汪可心。
哇塞,女魔头?!
这个学校怎么回事啊,是美国漫画英雄的诞生地吗?
唐泽浩恭恭敬敬地鞠躬,这个举动让汪可心有些愣住。
真没想到,这个学校里的有钱人家孩子里竟然还有这么懂礼貌的学生?
她该说点儿什么吗?
汪可心盯着唐泽浩真诚而有些敬畏的俊脸。
想了半天,最后只说了三个字。
“平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