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智整个人都是头昏脑涨。他靠在椅背上,被飞机的嗡鸣声给吵到无法睡觉。
耳畔还有不少孩子的哭声和一群中年大妈的唠叨声。
这就是匆忙订飞机票所必然要承受的。
他在上飞机前还很乐观地希冀于升舱,可是登记后才晓得连用钱升舱都不行,因为头等舱早就满了。再怎么不愿意,他也只能纡尊降贵地坐在这个令人不舒服的经济舱。
这是他今年第二次离开学校,而上一次是带着crystal去拜访鹿家庄园。
拜访鹿家庄园这件事情是他向爷爷请示后,得到默许才正大光明地离开——尽管许久智到今天都没想明白为什么爷爷会答应他独自前往欧洲。
这是连闹着要去的许久智都没料想到的结局。
“爷爷,我真的可以去?”
“嗯,去吧。”
许久智的嘴巴都要笑开了,却依旧在用疑问句骚扰对方:“你没发烧?爷爷,你真的同意了?”
“快去吧。”许天威挥挥手后就继续看向手里的文件。
那一次真的很奇怪。
不过能够见到鹿露安的喜悦冲淡了他对此事的疑虑,直到现在,才被许久智再度想起来。
不能离开学院这件事情,好像是从三年前开始在家里被摆上议程的。当时,他正好获得了世界谜题竞赛的冠军,在特别录制中,他在网络直播答题上击溃了五十个挑战者。那些人中不乏有被誉为神童的天才,这使得许久智在整个谜题界的名声暴涨,也就是在他享受镁光灯和褒赞的时候,爷爷忽然打来了电话要他转学。
许久智坚决反对,甚至以绝食来抗议。不过胳膊肘拧不过大腿弯,他在一个夜晚被人裹成了粽子,送到了这所“监狱”里。
“阿智,你以后要走哪里,去哪里都必须跟爷爷讲。”——许天威这样说了,也那样做了。
有时候许久智甚至会认为那些成百上千的摄像头是为了他而装的。
这跟看犯人有什么区别吗?
而最让许久智无法接受的就是他被剥夺了参加谜题比赛的权利,同时因为这种软禁也从宏明武馆退了出来。唐家打了不知道多少通电话来询问许久智的忽然退出,都被许天威以一些莫须有的理由给打退回去。
所以,当唐泽浩告诉他,师傅让他参加暑假的社团比武的时候,许久智虽然嘴巴上说着不愿意去,心里却想着自己恐怕没有机会去。
谁叫他有这么一个爷爷。
“小智,爷爷都是为了你好。你千万要记住这一点。”——这就是每一次他反抗失败后,从那个面容慈善的老人嘴里说出的话。
就像是拿爱心把他捆在了这个地方一样。
“哦!到伦敦咯!”
一个兴奋的声音把许久智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拉了出来,他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睛,走廊里已经挤作了一团。
“急什么了啦!都要下去的!”
“让开一点儿啊,这边后面有老人诶。”
那些如乌鸦般聒噪的声音不断刺激着他有些脆弱的神经。
他为了处理爷爷被人绑架的事情,已经一夜未眠了。根据海德拉的意思把钱转来转去最终落户到位于日本长岛的一家建筑公司后,对方才发来了新的视频,爷爷开口说让许久智来伦敦。
他一定是被人胁迫了。
许久智机会可以肯定这一点。
之前的视频做的不明显,那是因为海德拉的人总是那样地专业,可是这一次就明显展露出他们不够了解许家了。
许家有一句名言叫做断尾求生,也就是教诲后人千万不要为了一个人而牺牲家庭利益。许久智一直没能学会这句话,所以他明晓得爷爷不想他来,却还是来了。
而且他还想好了狡辩的理由——是爷爷让我来的。
冷血无情的经营法案,实在太难学了。
人都是有情感的,特别是对自己的亲人,如何能做到断尾求生?
在空乘人员的协助下,人群终于结束了骚乱,许久智看了一眼手表。距离对方交人的时间还早,他并不是很心急。
飞机很快就变成了一座空城,许久智缓缓起身,正要走向出口路过头等舱时,一个男人喊住了他。
“喂,小子。”
许久智回头看向出声的人。他的头发比普通人要浅一些,鼻管高挺,嘴唇饱满,眼睛像是蔚蓝色上蒙上了黑纱一般,显得有些阴沉。既有欧洲人的立体五官也有亚洲人的柔和线条,许久智推测这应该是个混血儿。
毕竟他还说中文呢。
也许是因为大家同属跨国恋情的结晶,许久智停下了脚步:“有什么事吗?”
“想不想算一卦?”他卷起嘴角,不费力气地靠在椅背上,看上去十分慵懒闲适。
许久智仔细打量起他。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一种特殊的气质,像是沉睡的狮子一样,明明看上去无害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咬人。
危险。
大脑反射出这样的信号,使得许久智决定要转身离开。
“我要是你,就会听完一个善良之人的忠告。”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没有想要留下许久智的口气,却成功让许久智不再前进。
“你到底要说什么?”
如果是免费的忠告,那听听也无妨。
“我如果是你,现在就会坐飞机回到原本的地方。”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叠纸牌,放下前方椅背上的小桌板,开始在上面搭扑克牌塔。
许久智没有讲话,只是站在原地盯着他用修长的双手砌好了两层高的纸牌塔。
他的动作没有半点儿拖泥带水,很利落也很干净,这使得这座小塔很快被搭建起来,而且看上去坚不可摧。
“我觉得你的忠告没有用。”许久智靠在一旁的椅子上,希望自己用一种富余的状态和他对话。毕竟他看上去就像是在逗自己一样。
“年轻人是这样的。”他笑了笑,“我年轻的时候,也不听别人的忠告。结果最后——”
“先生,请您离开飞机。”空乘人员走了过来,许久智回头看向她。
“好的,我再说一句话就马上——”说着,他回过头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先生?”见他愣住,空姐用手指在他眼前挥了挥,“您没事吧?”
“那个人呢?”他四望这个空空如也的机舱,“喂!”
机舱不会回应,甚至没有回音。而那个男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一瞬间而已,就在他回头看向空乘的那一瞬间!
许久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能求助于另一个人:“不好意思,你刚刚看见一个男人跑了吗?”
“先生,您在说什么?”空姐有些讶异地看着他,“这里就剩您一名乘客了。”
她们每次都会在门口点数,绝对不能把乘客落在机舱里。
“不可能。”许久智低头看见了那依旧立在小桌板上的扑克牌,“这里!刚刚他还在这里堆塔来着!”
“先生,你在说什么?”空姐的神情更是古怪了,“这难道不是您刚刚堆的吗?”
“不是我!”许久智感觉自己有点儿要被这忽如其来的灵异事件给逼疯了的感觉。
“额,好吧好吧,不是您。”空姐看他一副要抓狂的样子,只好温声安慰起来,“这样吧,您先下飞机,我会联系相关工作人员帮你查一下这里坐得是谁,好吗?”
许久智看着这个满脸温柔实则把他当傻瓜的女人,心里就是一团火。
“你最好能给我解释!”许久智生气地再度回头看了一眼半个人影都没有的机舱,带着满腔疑惑,愤愤地走下了飞机。
他一定会找出那个把他当傻子的男人,只不过不是现在。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灭掉一只香烟,唐纹走进电话亭,透过玻璃看着许久智走出机场招停了一辆计程车。
“喂,金兔子来了。”
“收到。”站在约定好了的旧工厂里,斑斑挂断电话看向唐冉笑,“许久智刚下飞机,出了机场了。”
“好。”唐冉笑看向一旁正坐着的许天威,“许校长,您可真有个好孙子。”
许天威抿紧双唇,并不想做什么评价。
“我们只要钱,不要命,你放心。”说着,唐冉笑起身用小刀割开了他身上的绳子,许天威没有动作,因为手里还有手铐。解开绳子只是为了让他可以从凳子上起身罢了。
“斑斑,给Engine打电话,把那个女人带来。 ”唐冉笑吩咐着暂时作为她小弟的斑斑,而对方只是打开手机开始拨号。
做任务的时候,斑斑都不喜欢单独接电话。因为作为传话筒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所以他通常都喜欢开免提。
而这个习惯却往往会有意外惊喜。
比如现在,于擎接起电话后那些喘息声就扩散在空气中被所有人听见了。
“哈,什么事——快说!我忙呢——”
听上去确实挺忙的。
“哥,要交货了。”
“方便吗?”
“等会儿。”
于擎摁断电话就将手机直接扔向了一边的沙发。
“你要回家了。”他看着趴在床铺上的女人,“我真有点儿舍不得你。”
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为什么她越来越没有抗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