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拜访柳千秋。
这一次,那位前辈没有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结界在姜笙的面前自动敞开,用不着像从前那样靠跳广场舞去想办法引柳千秋出来,这次是他主动邀请,也就是说能看见他本人了。
姜笙径直走了进去。
没有拒绝见面,那很好了,省了不少事。
姜笙还想着,如果见不到,就拜托柳华月掌门来请出来了。毕竟是他的妹妹,多少也会给个面子吧。
柳千秋前辈应该会告知她想知道的事情吧。
结界外,林惊尘抱着熟睡的姜淡月站在结界外等候。
这是姜笙特意要求的,有些话,她想单独和柳千秋前辈说。林惊尘虽不知她的用意,却也点头应了。
笙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好好听着就行。
“前辈,我来了。”
姜笙手里提着一壶刚开封的桂花酒,还有一碟用油纸包好的梨花酥。
她记得柳千秋偏爱这口点心,或许是因为……那位让他记挂了一辈子的心上人喜欢吧。
还真是命运弄人。
如果没有前任魔尊的阻拦,或许这对相爱的人早就幸福快乐的在一起了,就连冷望秋也不至于变得这么畜生。
他的天赋比大师兄都要厉害,若真的没有发生这些事情,现在的天之骄子,站在顶端的人就是他。
可惜了,命运爱捉弄人。
姜笙环顾四周。
没怎么变化,还是和当初一样。
啊,找到了。
姜笙撩起随风吹动的头发,别到了耳朵上。
“柳千秋前辈。”
柳千秋正坐在庭院中央的小亭里,手里端着杯清茶,目光落在亭外的梨树上。
不知是不是柳千秋的法术所致,这里的梨花终年不败,雪白的花瓣簌簌飘落,落在石桌上、青石板上,像一场永远不停歇的雪。
十分的漂亮。
姜笙踩着一地的雪白而来,长裙飘飘。
“我就知道你会来。”柳千秋头也没抬,声音淡淡的。
姜笙在柳千秋对面坐下,将酒壶和点心推到他面前,微微一笑:“叨扰了,我带了点东西,柳千秋前辈千万别嫌弃。”
柳千秋这才收回目光,瞥了眼那碟梨花酥,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涟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是阿月喜欢吃的东西……
真是怀念。
柳千秋抬手给姜笙倒了杯茶。
“有件事情我必须向你道歉。”
道歉?
姜笙愣在原地,手里的茶杯差点没端稳。
为什么道歉。
姜笙实在想不通,柳千秋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为什么要向自己道歉。
他们算上这次也才见两面吧。
二十几年前那次见面,前辈不仅没为难她,还因为冷望秋的情面给了她水灵石,怎么看都轮不到“道歉”的份上。
好奇怪噢。
姜笙挠挠头。
难道是为了冷望秋后来的所作所为?
姜笙又挠了挠头。
冷望秋确实做过不少过分的事,但那是冷望秋自己的选择,怎么会轮到柳千秋来道歉?
还是说因为这么多年没有在孩子身边,所以身为父亲很抱歉?但那也不是他能决定的啊。
“关于花潇潇的。”柳千秋的声音打断了姜笙的思绪,语气很平静。
“花潇潇?!”
姜笙猛地抬头,瞬间警觉起来。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瞬间扎进她心里。
哇,她突然想起来之前被花潇潇真对的事情了,属实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情。
前辈为什么提起花潇潇?
为……花潇潇道歉???
等等,这不对吧。
柳千秋前辈和花潇潇竟然有关系?
姜笙惊讶。
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花潇潇不是本地的神族吗?
一直以“原生神祇”的身份自居,怎么会和柳千秋这样的大能修士扯上关系?难不成花潇潇的真实身份另有隐情?
亭外的梨花还在簌簌飘落,姜笙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笙攥紧了茶杯,指尖微微泛白:“前辈……花潇潇和您,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和花潇潇没有任何关系,”柳千秋缓缓开口。“但我为她预言过——预言她会因浮生镜而失败。”
姜笙手里的茶杯“咔哒”一声轻响,差点从指间滑落。
她彻底震惊了。
会预言的修士并非没有,但柳千秋前辈竟有这般本事,还曾专门为花潇潇预言过?
难怪他会知道她这次会来找她,所以早就做了准备,一直在等候。
一切早有预料。
所以……
花潇潇……二师兄……段衡……一切的源头竟然在这里?
因为这个预言,花潇潇才会急着找到浮生镜,才会跑去告诉段衡镜子的存在,费尽心机从夜家手里抢来镜子,帮段衡坐稳掌门之位,甚至以为镜子早就被段衡砸毁。
可段衡根本没那么做,反而把镜子藏了起来,当成玄阳宗的秘密宝贝,瞒得密不透风,连在宗门待了那么久的二师兄夜宴礼都一无所知。
这一切的祸端,居然是柳千秋前辈的一句预言引出来的?
居然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姜笙简直不敢想,如果夜宴礼此刻在这里,怕是当场就要拔剑问罪了。
“当年,花潇潇救下过华月,”柳千秋看着飘落的梨花,解释道。“我感激她,便附赠了这条预言,算是还她一个人情。没想到,引出这么多事。但因为你,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姜笙:“……”
这人情还得……代价也太大了。
姜笙不好评价。
可怜的二师兄……
家里的遭遇居然只是因为浮生镜会威胁到花潇潇,所以才……
“但在我的预言里,没有你的存在。”
姜笙:“……”
那可不,姑奶奶我可是局外人。
柳千秋忽然看向姜笙,眼神深邃。“本该没有你搅局的。”
姜笙沉默了。
她知道为什么。
按照原本的轨迹,她早该死翘翘了。是廖妙妙利用镯子,还给她找了个新身体,让她成了预言之外的“变数”。
这可不太妙……
亭外的梨花瓣落在石桌上,像一层薄薄的雪。
命运一如既往的造化弄人。
二师兄的家人何其无辜,只因为有浮生镜,却遭遇不幸。
“柳千秋前辈,你应该向我二师兄道歉。”姜笙放下茶杯,语气认真,“因为你的一句话,夜家几乎满门覆灭,他的家人最后只剩兄长一人。”
柳千秋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如果有机会见到他,我一定会亲自道歉。”
姜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压下心里的波澜:“现在,该说说我的目的了。”
其他事情先放一放,眼下她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我听着。”柳千秋抬手示意姜笙继续。
“冷望秋,他有回来找过你么?”
这才是姜笙此行最想问的事。
“……”
柳千秋沉默了片刻,指尖在茶杯沿轻轻摩挲,半晌才叹了口气。
“姜笙,我再向你坦白一件事。我和你是一样的,不,更准确地说,和你的前世曦瑶是一样的。”
“什么?!”姜笙像是被惊雷劈中,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你是……攻略者?!”
柳千秋抬眸看姜笙,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缓缓点了点头:“是。”
“当年阿月死了,我受了太大刺激,忘了很多事,差点连自己都忘了。”
柳千秋望着漫天飘落的梨花,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这些年守着这片梨林,记忆才一点点找回来。那些关于‘任务’、关于‘世界’的碎片,还有……关于曦瑶的零星影子。”
姜笙:“……”
我滴妈呀。
这个世界攻略者集聚地是吧。
这么多攻略者。
系统是没地方来提升业绩了???
有点离谱了吧。
一瞬间,姜笙都要以为身边都是老乡了。
“所以,冷望秋来找过你,对不对?”姜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追问着最关键的问题。
柳千秋沉默着点了头。
“他找你来干什么?这对我很重要。”
姜笙追问,眼睛紧紧盯着柳千秋,希望能从他口中撬出冷望秋的图谋。
柳千秋示意姜笙坐下:“别急,坐下说。”
姜笙重新落座,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衣角。
“曾经与我绑定的系统,找上了他。”柳千秋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进姜笙心里。
“什么?!”姜笙差点又站起来,“系统找上了冷望秋?!”
这系统是业绩有多差,连本地世界的人都要拉去绑定?
不对……
姜笙忽然反应过来。
冷望秋是柳千秋的儿子,算起来也带着半分“外来者”的血脉,难怪会被盯上。
这么一来,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墨修远看见冷望秋自言自语,这些年冷望秋一声不吭的……多半是在做系统的任务,并且完成的很不错。
姜笙猛地想起肖月。
难怪那个女人能顺顺利利黏在冷望秋身边,因为她也有系统!
两个带着系统的人凑到一起,肯定多有交流。
“所以他们……是想联手做什么?”姜笙问道。
柳千秋一定知道什么。
只要对方愿意说,或许今天就能知道冷望秋的真正目的。
她有预感,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柳千秋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点疲惫:“他想复活阿月。”
“什么?!”
姜笙彻底愣住了,手里的茶杯差点又脱手。
复活死去的人?
这不是没有可能,水月风竹就干过。
只是……
噢,水月风竹当时也有系统和廖妙妙的帮忙。这次水月风竹身边有肖月……
说不定真的可以。
“这些年他一直在偷偷完成系统发布的各种任务。”柳千秋继续说道,“如今任务圆满结束,系统说可以实现他一个愿望。他来找我,是想让我为他预言成功的可能性。不过我拒绝了。”
姜笙:“……”
果然,这么多年,冷望秋静悄悄的,一直在憋着大。那家伙就不可能安安静静的……
柳千秋摇了摇头,望着亭外永不凋零的梨花,语气复杂。
“还记得水月风竹吗?”
“嗯,记得,这辈子都忘不了。”
“水月风竹留下的那部手稿,一直被望秋收着。水月风竹能让世界重启一次,他便觉得,自己也能再启动一次。而这一次,他希望我能在那个‘重启后的世界’里,救下阿月,救下他。”
“那您为什么要拒绝?”姜笙忍不住问,“您不是一直很想念冷月前辈吗?”
重启世界……
就像当年水月风竹为了心上人,什么都干得出来一样,可那次重启并没有回到曦瑶活着的时候,只是确保了她的转世能再次迎来一次机会。
光是重启,就让水月风竹元气大伤。
冷望秋凭什么觉得,他能回到冷月还活着的那个节点?
肖月和系统给他的自信?
转念一想,姜笙忽然有点明白夜宴礼为什么会选择和冷望秋合作了。
如果重启真的能成功,夜家的人就能回来,二师兄就能改变家人惨死的结局。
换作是她,恐怕也很难拒绝这样的诱惑。
如果真的可以……
大小姐他们就能回来……
柳千秋看着姜笙了然的神色。
“因为重启的代价太大了。”
“的确是这样,水月风竹当年付出了很多。”
“水月风竹当年重启,多少生灵跟着灰飞烟灭?望秋只想着救阿月,却没算过这世间要为此陪葬多少人。”
姜笙:“……”
冷望秋其实很在意母亲的死。
因为水月风竹的事情,让他产生了想法。
嘶……
这都是什么事啊。
柳千秋顿了顿。
“而且阿月若知道他用这种方式‘复活’自己,怕是也不会安心。”
姜笙点点头。
“柳千秋前辈,若是我去阻止他,代价是他会死,你会阻止我么。”
“……”
姜笙看着柳千秋。
冷望秋是他唯一的血脉,若是死了,他这世上只剩下自己亲妹妹一个亲人。
而且……
冷望秋是他心上人生下的孩子。
没有人真的是圣人,是人都会有自己的私欲。柳千秋若是要站到冷望秋那边,姜笙也不觉得奇怪。
“冷望秋,他是六界皆知的大魔头,各界都恨不得铲除他。”姜笙道。
廖妙妙前辈要她解决的事情想必就是冷望秋要重启这个世界。
迎来第三次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