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子,在床榻上投下斑驳光影。
夜宴礼缓缓睁开眼睛,醉酒后的宿醉感带来的疼痛让他皱了皱眉。
本就不经常喝酒,这段时间一直在喝,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面的烦闷一直消散不去。
我……
不能再继续留在霸王宗内。
夜宴礼忽然注意到床榻边上蜷在竹椅上熟睡的姜笙,墨发垂落遮住半张脸,素白衣襟上的血渍已经干涸,染成暗红的云纹。
在这里照顾了他一个晚上?
至少把衣服给换了……
夜宴礼叹了一口气。
师妹……
夜宴礼喉结动了动,他抬手想要拂去姜笙额前碎发,指尖却在距离肌肤半寸处猛然僵住。
昨夜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昨天晚上结界破碎时姜笙咳出的鲜血,不断喊着他,希望他能出去。
而他呢……
在喝酒,在颓废。
在自我怀疑。
“呃......二师兄......你醒了啊!”
姜笙突然惊醒,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她一把扣住夜宴礼尚未收回的手腕,掌心的温度从两个人的接触上清清楚楚的传来。
“你的脉象还虚得很,别乱动!到底喝了多少……还把自己弄伤,也不知道去治疗一下。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检查了一下,不然都不知道。”
“……抱歉。”
“二师兄,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夜宴礼望着姜笙眼下浓重的青影,喉间泛起苦涩。晨光勾勒出姜笙憔悴的轮廓,却让那双眼睛愈发明亮。
说他不治伤,姜笙自己也不是,非要强行突破结界,搞得一身伤。
何必呢。
“我没事。”
面对姜笙,夜宴礼说不出太重的话。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
这次师妹会回来,想必是因为清澄叫回来的。
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师妹,师尊......回来了么?”
“没有。二师兄,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跟我解释的?”
夜宴礼摇摇头,“没有……你多心了,我只是心情不好。”
“你心情不好也不可能去喝酒!夜宴礼,老实交代!!!听见没有!”
夜宴礼:“……”
姜笙的睫毛剧烈颤动,攥着夜宴礼的手不自觉收紧。
讨厌!
以为保持沉默就能避开回答?
想得美!
不问出来,她誓不罢休!他们可是一个宗门的,有什么事是不能让彼此知道的?
姜笙搞不懂了,他们都这么信任了,何必瞒着她?
好不爽啊!
她都这样了,还不说!
怎么跟大师兄一样,关键时刻就拧巴起来了!
别不吭声当哑巴啊,这样很让人捉急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把她清清冷冷的美人二师兄弄成这样的?!?!
好好奇啊!!!
“回答我,二师兄!”
姜笙突然凑近,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扫过夜宴礼脸颊,带着一丝的痒意。
“别拿这种话搪塞我!二师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又何必瞒着我,我们不是最好的师兄妹了嘛!”
“我可是你最疼爱的小生姜啊!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嘛,大家会想办法一起解决掉。”
“以为大师兄遇到问题,我们不也是这样做的。现在这个人轮到二师兄你了,我也同样会帮你的。你有没有在……”
话音戛然而止,姜笙望着夜宴礼骤然变得苍白的脸。
“二师兄!你怎么了!”
夜宴礼的瞳孔猛地收缩,抬手如闪电般挥开姜笙探来的手腕。
力道之大,竟将姜笙踉跄着推得后退半步,旁边的躺椅被碰到挪动了一步,发出细碎又明显的声响。
“别碰我。”夜宴礼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不能让师妹离自己这么近。
我们……
夜宴礼下意识攥紧袖中藏着的那块面具,金属边缘在掌心勒出渗血的痕迹。
“你凶我!你居然凶我!”
姜笙的声音瞬间带上哭腔,墨色长发随着颤抖轻轻晃动。
她双手捂着脸装出一副快哭的样子,以往这个时候,夜宴礼早就贴过来哄了。
但姜笙哭唧唧了好半天,对方都无动于衷的。真正的寒心不是大吵大闹,而是沉默不语。
二师兄……
姜笙抬起头望着夜宴礼紧绷的侧脸。
记忆里那个外表看似冷冷清清,实际上十分温柔的二师兄,此刻却像和她隔着一层冰冷的雾障。
为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
夜宴礼喉结剧烈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克制住颤抖。
师妹什么也没做错,他不应该这么凶她,可是……
夜宴礼强迫自己抬起头,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真的没事,你多心了。”
“……你骗人。”姜笙气呼呼把头扭到一边去,不去看夜宴礼。
夜宴礼的目光扫过姜笙衣襟上干涸的血迹。“宗门内还有急事,等处理完......我一定一五一十告诉你,好不好?”
“这……”
姜笙咬着下唇,睫毛上还沾着将落未落的泪珠。
她的假哭居然对二师兄没用了……
果然还是腻了吧。
“相信我。”
“……”
姜笙有点犹豫,但看着夜宴礼认真的表情,她还是点了点头。
她想问那个面具是谁的,或者是不是二师兄很重要的东西。因为直到睡过去,对方一直紧抓着,因为力气太大,姜笙都没办法掰开他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姜笙心里面有些不安的。
她感觉自己如果真这么走了,就可能……会后悔。
姜笙回过头看向夜宴礼。
“走吧。”
夜宴礼对着姜笙微微一笑。
姜笙:“……”
姜笙心里面的不安越发明显,转过身来还想说点什么,夜宴礼已经背过身去。
姜笙:“……”
晨光从窗棂斜射进来,将夜宴礼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上投下扭曲的轮廓。
姜笙站在原地,心突然揪成一团。
那种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来,仿佛只要她此刻转身离开,就会永远失去什么。
她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最后,姜笙还是听了夜宴礼的话,离开了。在姜笙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夜宴礼回过头看了过去。
夜宴礼:“……”
师妹……
照顾好自己。
……
姜笙拖着沉重的脚步往住处走,踩着满地的叶子,叶子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她垂着头,连连唉声叹气的,全然没了往日神采。
二师兄,比大师兄还固执。
姜笙一脚踢开脚边半片枯叶。
这就麻烦了……
二师兄一旦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正想得入神,姜笙忽觉撞上一堵温热的"墙",整个人踉跄着向后仰去。
“哎呦我去!”
姜笙惊呼一声,慌乱中抓住对方衣袖。等站稳后抬头,正对上张三平静的面容。
盲眼青年歪着头,似乎在分辨撞到自己的人是谁,手中紧握的盲杖轻轻点地。
“张三?!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姜笙慌忙松手,却见对方稳稳扶住她的手肘。
晨光穿过张三垂落的碎发,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细碎阴影。
充满神性的气质,再配上无可挑剔的面容。
这将是绝杀。
以往,姜笙还会乐滋滋的欣赏一下神颜,但现在嘛,完全没那个心情。
满心满眼都是夜宴礼的事。
没有人知道他怎么了,除非他自己说,不然谁知道呢?可问题是,他本人就是不说啊。
张三抬手比划,修长手指在空气中划出流畅的弧线。
【姜姑娘,怎么了?你好像不太好。】
“这你都知道?”姜笙诧异地眨眨眼。
【姜姑娘相比往常,今日太安静了,而且你的脚步声比往常沉重七分。】
张三的手势顿了顿,又比划了几下。
【发生什么事了?】
“……就当你夸我活泼了。”
姜笙叹了一口气。
“是我二师兄,也不知道怎么了,也不愿意说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一个人憋着,也不怕憋出病来。”
姜笙的肩膀突然垮下来,整个人缓缓蹲了下来。
张三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他在姜笙的身边陪着她。
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
张三静静地蹲在姜笙身侧。
盲眼青年垂眸聆听着她紊乱的呼吸,手中盲杖无意识摩挲着地面,偶尔惊起几只仓皇逃窜的蚂蚁。
不知过了多久,姜笙突然猛地起身。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让二师兄一个人待着。心里面好不安,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姜笙转身狂奔,裙摆扫过一旁的草丛发出猎猎声响。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生疼。
心跳的好快!
二师兄肯定会做些什么。
刚才……
那明显是要支开她啊!
不是,她真的是傻了,居然没有看出来对方的目的!
“二师兄!”
姜笙的喊声撕破暮色,灵力在足底炸开。远远望见夜宴礼的院落。
姜笙一把推开门,闯进屋内。
她随着剧烈喘息起伏,瞳孔在看清屋内景象的瞬间骤然收缩。
屋里空无一人,桌上留下了一张纸,旁边压着个储物戒。
这些……
姜笙走了过去,颤抖的指尖拂过冰冷的戒面,纸张被带起一角,熟悉的字迹如重锤砸在心口。
〖
对不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已经做好了离开宗门的一切手续,不要去找我,只要我不想,你们是找不到我的。
〗
看见"离开宗门"四字时,储物戒突然从姜笙的掌心滑落,在地上滚出悠长的回响。
〖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和宗门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储物戒里都是这些年收集来的东西,留给你了,姜笙。
我……不想你做我的师妹,不过也没那个机会明说了。
照顾好自己,勿念。
〗
姜笙弯腰捡起地上的储物戒。
储物戒中有很多珍贵的东西,每一件都整整齐齐码在灵纹格子里。
她甚至看见了只有亲传弟子才会有的腰牌。
这东西是需要随身携带的,二师兄直接丢到储物戒里……
他是真的要离开霸王宗。
二师兄……为什么……
姜笙把东西收了起来,跑去告诉谢清澄他们。
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姜笙好慌。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等等,丧彪可以嗅到二师兄的气味找到他。
不……
等等,二师兄既然说了,只要他想,那就找不到他,也就是说……
二师兄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
“三师兄,大小姐!!!大事不好了!!!”
姜笙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跑的太着急,直接被绊倒在地上。
谢清澄赶紧走过去把她给扶了起来,拍拍她膝盖上的尘土。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慌慌张张的。”
“三师兄!二师兄他……他离开霸王宗了。”
“噢,说不定是去散散心。”谢清澄道。
姜笙摇摇头,“不是的,他真的离开霸王宗了。”